龍騰“哦”一聲,脣邊笑得淺淡,似秋陽下舒展的枝葉。自霜蘭兒手中接過封鋪子的門板,他溫聲道:“我來幫你,若真累了,你早點歇息。”
霜蘭兒望着龍騰利落地將門板一一插好,又上了鎖鏈,看着他忙碌的背影。她腦中不斷徘徊着玲瓏之前說的話。
“那時起,我隱隱覺得他喜歡你。”
“若他不肯,便是令我當衆蒙羞。我必一頭碰牆,若他仍堅持那我也死心了”
心中煩悶與疑惑不停地翻涌,反覆衝撞着她的頭腦,幾乎要炸裂。龍騰喜歡她嗎真像玲瓏所說那樣,他喜歡她,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幫她還是說,他單純地逗弄她畢竟,他從未跟自己說過。可旁觀者清,會不會是真的若他真喜歡她,她卻將他推給玲瓏。那他今後會不會恨她、怨她
龍騰鎖好門,轉身時手中掌上一盞燈,燭光輕籠着他美豔的眼角,他看着她,足足有一刻,神情專注。須臾,他笑得詭異,“怎麼了今晚你一直瞧着我,喂,霜霜,我會誤會的哦。”
霜蘭兒一愣,仰起頭,“誤會什麼”
“誤會你對我有意思嘛,不然,你幹嘛一直盯着一個男人看。你說,我會怎麼想”只一瞬,他就恢復地痞無賴的樣子,笑得花枝亂顫。
霜蘭兒只覺心中所有積鬱在看到龍騰無賴的笑容時,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不可否認,他的調笑逗弄,雖令她生氣,卻也令她暫時忘卻疼痛。一時間,她竟不知該謝他,還是該氣他。腦中飛快轉動,第一次,她想反將他一軍。
“少筠。”她故意喊得親熱,頓一頓,她走近一步,神情更認真,“你說對了,我真的喜歡你了。”
語出,龍騰一貫的嬉笑頓時僵在臉上,薄脣輕動,說不出一個字來。
霜蘭兒“撲哧”一笑,“逗你玩呢,瞧你那傻樣。還說我傻,我看你也好不到哪去,這種鬼話你也信,哈哈”
燭火如豆跳動,龍騰微微失色,手中握着的燭臺輕輕一顫,牆上影子亦是晃了晃。停一停,他彎下腰,將燭臺放好,再擡眸時,眼眸已彎成兩道新月,望着霜蘭兒只是微笑。
霜蘭兒擺擺手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誰讓你平時那樣對我。對了,說正經事,明日玲瓏要繡球招親。”思來想去,她決定告訴龍騰原委,探一探他的口風,以免他日後怨她。
龍騰美眸中溢出困惑的神色,“誰繡球招親玲瓏是誰”
“啥”這下子輪到霜蘭兒驚愕了,這傢伙,是裝的還是真的呀。她伸出五指在龍騰面前晃了晃,“你沒得失心瘋吧,玲瓏你不認識常來我這裏玩的那個姑娘,她還請你過喫飯。”她本想順便問問龍騰對玲瓏的感覺,可他的回答卻令她無從開口了。
龍騰作勢很努力地去想,他一手撐着額頭,似想了很久很久,終迷茫地搖了搖頭。
霜蘭兒此時真想找面牆一頭撞上去,語氣無力道:“她昨晚還來過,送來了醬鴨。別說你不知道啊,今日中午你喫醬鴨時,還讚不絕口來着,就是她送來的。對了,昨晚,昨晚,你還衝她笑。”
龍騰面上作出更迷茫狀,一雙鳳眸睜得大大的,無辜地眨呀眨,說出來的話能氣死人,“我一天衝那麼多姑娘笑,哪記得誰是誰。”語罷,他目光在霜蘭兒面上停留一瞬,“何況,我的眼中只裝得下你。”
“好好好,彆氣彆氣。管她是誰呢,是玲瓏還是美玉。繡球招親嘛,想來挺熱鬧的,我不去瞧瞧真是太可惜了。既然你明日盤點,要不我們一起去吧。”
霜蘭兒沒料到龍騰這樣說,一時愣住,半響纔回神。她伸手指了指自己頭頂,做了個有物飛來的姿勢,問道:“你就不怕,萬一飛來姻緣落在你頭上,那你怎麼辦”
龍騰笑道,“要是真有這等好事,我就將美人抱回家,豈不樂哉”
霜蘭兒聽至此,嘴角狠狠抽搐。這人真是既然他都這麼說,明天哎,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吧。
龍騰將霜蘭兒拽過來,用力推上閣樓,“好了好了,我給你買了好喫的,就在閣樓,你早點去睡。”
這夜起風,吹在閣樓棉質的窗紙上,“噗噗”直響,嗚咽如訴。
霜蘭兒聽着風聲,翻來覆去怎也睡不着。遠處似有水滴自檐角滴落,許是哪家原本堵塞的屋檐突然滲漏,“滴答滴答”的聲音,吵得人要崩裂開來。
她恍惚做着一個又一個夢。彷彿出現爹爹花白的鬢角,又出現孃親溫柔的笑容,她想伸手去抓,卻怎也抓不着。爹孃的容貌越來越模糊,終於消失不見。
畫面陡轉,煙雨霏霏,輕霧消散,路的盡頭,白衣男子立在雨中,手中撐着一把油紙傘,緩緩轉過身。
她忽覺心跳至喉口,“撲通”,“撲通”不受控制。
哪知轉過身來的人,竟是秋可吟,懷中抱着一個孩子,脣邊笑靨如花,“蘭兒妹妹。”下一瞬,秋可吟笑容彷彿幻化成無數把鋼刀,向懷中孩子狠狠刺去。
“啊”
霜蘭兒自噩夢中驚醒,猛地
坐起身來,她喘着氣,睜開眼時面前竟是龍騰關切的面容。不知爲何,她心中竟一下子安定,害怕消失得無影無蹤。
龍騰輕聲問,“你怎麼了夢到什麼可怕的事了”
霜蘭兒心跳尚虛弱,彷彿案前跳躍着的火光,她擡手擦了擦額角冷汗,“我沒事。”
龍騰倒了杯茶水遞給她,輕輕拍着她的背讓她慢慢喝下,轉首望了望案前快燃盡的燭火,又問道:“你總是點着蠟燭睡覺怕黑還是不敢一個人睡”
霜蘭兒神情掠過尷尬,逞強道:“怎可能,我這麼大的人,還會怕黑我習慣點蠟燭睡覺,難道不行嗎”
龍騰低低垂眸,伸手拂過尚留有她體溫的枕頭,溼溼的,淚痕猶在,彷彿在枕上開出一朵朵墨色梅花。他注視片刻,怔了怔,旋即笑了笑:“呵呵,我覺得點蠟燭睡覺,有點浪費。”
霜蘭兒這時才發覺是哪裏不對勁,她望了望龍騰,秀眉一挑,道:“喂,你怎麼會在我的閣樓上男女授受不清,你不知道嗎”
龍騰將她的衣裳捧來,丟在她牀上,笑道:“不是要去看熱鬧嘛,我一大早就起來了,哪知你沒動靜,只得上來找你。快點,時候不早,衣裳首飾我都幫你挑好了。看,和我的一樣,都是翠綠色的。”說罷,他拉了拉自己衣襟,比了比,低低咕噥了句,“夫妻鴛鴦,同心同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