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道對女兒不公，江遊並非瞧不起她，只是不希望她太標新立異。在他心裏，應是希望她能平凡和美地度過這一生……可身處漩渦中央，她哪裏有選擇的權利？
而且，比起被動挨打，她更喜歡主動打人！
“乖女兒，自你提出要代爲入宮，我便已猜到你的心思。我與昀兒都盼你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怕被你連累，但也不能眼睜睜見你自取滅亡……女扮男裝太過危險，支應門庭的事兒，只管交給阿爹罷！”
江晚棠微微紅了眼。
她知道，母親離世的時候，把江遊的心也一併帶走了。
名利與富貴、理想與抱負，他統統放棄了。
這些年，他借病在家，一直只爲他們兄妹而活，所以即便已厭倦朝堂，可一見她被欺負，他毫不猶豫就站到前邊，要爲她遮風擋雨。
江晚棠低下頭，迅速將淚意壓下，故意氣他道：“你都這麼老了，還逞什麼強啊！我可跟你說，我最討厭刺繡了，你要是非讓我出嫁，你就自己替我繡嫁衣！”
“沒大沒小！我現在雖然卸甲在家，但也曾是威風凜凜的三軍統帥，讓我拿繡花針，傳出去我這臉還要不要？”
“那你可別再整天想着嫁女兒了！我就要賴在安遠侯府裏！賴到白髮蒼蒼！”
“那怎麼行？”江遊怒目瞪她：“我可以再養你幾年，但不會一直容你留在家中做姑娘！”
“我偏要！”
“江晚棠，你現在可穿着男裝啊，我揍江昀這臭小子的時候，可從不留情！”
“你敢揍我，我就找娘哭，哭到她入你夢裏罵你！”
江遊是真的拿她沒轍。
半晌，他猛地反應過來：“你少轉移話題！這兩天趕緊把想做的事情做完，以後都讓你哥去伴讀！”
原來已經抵達宮門。
“阿爹，”她以江昀的姿態聲調，恭恭敬敬地揖禮：“萬事小心，兒等您一起歸家。”
那模樣，當真是雌雄莫辨。
周遭有禁軍，江遊不拆她臺，輕“嗯”一聲，放下車簾，前去上朝。
時辰尚早，衆多大臣匯聚在偏殿，或三三五五地站在一起聊着時事，或皮笑肉不笑地看似問候實則互損，這一眼望去，派系分明。
江遊久未入宮，但並非一無所知，眼下朝中勢力最盛的兩家，一是當朝皇后的母族，衛國公府，二是林貴妃的母族，先後出了兩位閣老的林府。
他負着手，踏步邁入其中，身姿沉穩，目不斜視，卻猶如一滴冷水落入滾油，霎時引起軒然大波。
“安遠侯，好久不見，”現任三軍統帥的衛國公最先反應過來，笑着上前來打招呼：“今兒是刮的什麼風，竟然把你給吹來上朝了？”
江遊已逡巡一圈，沒見着常平侯，便朝前邊的龍椅拜了拜。
“託陛下洪福，我這殘軀之體終於有所好轉，想到自己食君俸祿，卻不能爲君分憂，心中實在惶恐……我幽居多年，短見薄識，還望諸位能多多提攜。”
衛國公眸光微閃，很快回道：“安遠侯說笑了，想當年你一杆長槍橫掃西域，令諸國聞風喪膽，誰不讚一句少年英雄……而今你正值春秋鼎盛，寶刀未老，我朝又增添一員猛將啊！”
“國公爺過獎。”
“侯爺謙虛。”
你吹我捧，言笑晏晏，看似祥和安寧，可這紫禁城的天，已經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