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王不是安王,他年少成名征伐天下,殺死的敵寇不計其數,連陛下見了都要恭恭敬敬地喊聲皇叔,他若想殺她,比捏死一隻螞蟻還簡單。
既然刀沒落下來,那她便還有生機。
周譽手上力道很重,胡亂的在她眼下擦了兩下,那處的肌膚便紅了。
沈菱歌忍受着他指尖傳來的炙熱和隱隱的刺痛感,雖然不知道他爲何改了主意,但也不敢亂動。生怕哪裏不對,又惹惱了這位爺,手起刀落給她來個痛快的。
周譽也是鬼使神差的伸了手,這會見眼前人長睫輕顫,滿臉皆是驚慌畏縮,和他夢中的女子,相距甚遠。
頓覺寡趣,收回了手,隨意的往後一靠,把玩着手中染血的寬刀淡聲道:“你認得我?”
沈菱歌立即搖頭,腦子從未轉的那麼快過。
是了,荒郊野嶺突然衝出個陌生女子,便是換個普通人也會懷疑的,更何況是身份尊貴的齊王。
他定是把她當做是刺客之流,方纔是在審問她,且現在也還在審,能不能活,就看她回答的對不對了。
她腦中像是繃緊了一根弦,手指緊張的蜷縮緊,儘量讓自己說的誠懇可信些。
“不認識。小女的馬車撞了樹,昏迷後醒來第一個見到的便是大人的馬車,小女不認識大人,只想求大人擡擡手,帶小女離開此地。大人的大恩大德,小女永世難忘,待小女回家,尋得家人願以千金相報……”
她只是曾經見過齊王一面,不算認得,而且在攔下馬車之前,她也不知道車內坐着的人會是齊王,這麼算起來她也不算在說謊。
她帶着病又剛哭過,清麗的嗓音裏透着些婉轉的音調,似絲絃似鶯啼,若是放在旁人身上,見此景恐怕早已動容。
可週譽卻只是擡眉瞥了眼,那眼裏沒半點的憐惜,甚至還極輕的嗤笑了聲。
馬車內只有他們兩人,就算是半點聲響,也能聽得一清二楚,沈菱歌原本還在懇切的說着如何報恩的話,聽到這聲笑,立即明白自己說了什麼傻話,怯怯地閉上了嘴。
他是堂堂齊王,大周戰神,千金在他眼裏又算得了什麼呢。
沈菱歌提起的心跟着往下沉,她身上沒有銀錢,她沒有絲毫的利用價值,她憑什麼要求別人救她?
她閉了嘴,周譽也沒說話,馬車內一片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久到周譽以爲面前人又昏睡過去時,他垂落在身畔的手掌,被人輕輕地撓了撓。
她的手指圓潤細長,劃過的動作又輕又快,就像是絨毛輕顫,若不是他的五感敏銳,甚至懷疑只是陣風飄過。
她緩慢跪坐起,烏黑的長髮披散在肩頭,血水染紅了脖頸和衣衫,在昏暗的車內,像朵搖曳的赤蓮羸弱妖豔。
她記得以前婢女們說到齊王時,除了說他是個嗜血的殺神外,最常提到的便是他不近女色,後院之中尚無妻妾。
且最爲重要的是,在幼帝登基的第四年,絞嶺爆發了一場大規模的叛亂,齊王帶兵前去絞嶺捉拿叛軍,卻在山谷之中遇伏,他與隨行五千將士將會葬身絞嶺。
當時這事引起了朝野轟動,就連遠離人煙的沈菱歌都聽說了,爲此還惋惜不已,不管朝堂如何爭鬥,齊王都是大周的戰神,少了他就像是少了根定國神柱。
就在方纔屏息靜默的須臾間,她想通了,齊王尚無妻妾手握重兵又沒幾年可活,豈不是比任何人都更適合,做她驅趕表哥的救命符。
她不僅要活下去,還得留在齊王身邊,至少得跟着他進京纔行。
想到此,她纔會腦子一熱,在他掌心輕輕撓了撓。她頭次做這等勾引人的事,做完後渾身僵硬手腳滿是虛汗,卻也沒機會後悔了,硬着頭皮繼續表衷腸。
“大人若是肯救小女,小女願爲奴爲婢,來世結草銜環,也要報答大人的恩情。”
她跪伏着,看不到周譽的神色,只能捏着掌心等待着判決。
微風拂過布簾,外面的天色正由暗轉明,薄霧散去天光破曉,馬車竟是一夜未歇。
過了崎嶇難行的那段路,車走得緩慢平穩起來,燭火乍暗忽明,就在沈菱歌以爲死定了的時候,一隻滾燙有力的手掌擒住了她的下巴,迫着她擡起了頭。
四目相對,她的眼眶發紅,可雙眼卻像春日初融的雪,澄澈純淨,鼻翼的那顆若隱若現尤爲撩人。
眼前的臉和他夢中的女子相互交替着,周譽的喉結滾了滾,染血的拇指在她下頜上細細摩挲着。
片刻後,他淡聲道:“哪個菱歌。”
“菱角的菱,詩詞歌賦的歌。”
“林逢知是你舅父?”
“是,是小女的三舅父。”
沈菱歌自遇到山匪後,便害怕同男子靠近,前世就連表哥也難以忍受。更何況周譽身上那股似有若無的壓迫感,以及那略帶曖昧的動作,都令她戰慄不止。
可路是她自己選的,只能硬着頭皮走下去。
她猜測周譽不喜歡太過柔弱的女子,不敢漏出半分的畏縮,強撐着與他對視。
而後她就看着那俊美的臉,朝着她一點點靠了過來,兩人近到相距不過兩指,氣息相抵,鬢髮纏繞。
他依舊沒停,眼看着兩人的臉頰便要相貼,沈菱歌到底是沒忍住,驀地閉上了眼。
濃密的長睫輕輕顫了顫,手指不安地攥緊了衣袖,想和做是兩回事,她還是做不到。
令她沒想到的是,正當她沮喪懊惱之時,一聲促狹的輕笑傳進了她耳內,他貼得很近,熱氣全吹在了她的耳垂上,酥酥麻麻還有些癢。
笑完下巴上的手也跟着鬆開了,他的長腿舒展,大喇喇地往背後靠去,兩人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雖然他什麼都沒說,但沈菱歌卻有種被恥笑的錯覺。
她慘白的臉上泛起淡淡的紅潮,咬着下脣,侷促的扯着衣袖,不知該如何是好。
這時,一個圓滾滾不足手掌大的玉瓷瓶,滾到了她的膝蓋旁,她愣愣地擡頭去看。
就見周譽在擦拭手中的寬刀,連看都沒看她一眼,漫不經心地道:“塗上。”
頓了頓又道:“我沒強迫人的癖好。”
沈菱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她想要解釋,可話到嘴邊又噎了回去,勾引的人是她,退縮的人也是她,她還沒勇氣繼續方纔的事,那便沒什麼好解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