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對周譽的情感確實有些複雜,一個高大威武人人都敬仰的英雄,在她危難之時出手相助,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她都該是感激的。
而她不過是芸芸衆生中最普通的小女子,對他有感激和一點點的動心,也只是人之常情。
但可惜,沈菱歌無比的清醒,在她心目中,遠比情愛重要的東西有很多,她絕不會爲了一個不屬於自己,或是看不上自己的男人,放棄自我。
“王爺果真愛說笑,我是什麼人,王爺是什麼人,我哪有資格喫味?”
好在,方纔沈淑欣要去方便,宋十郎陪着她離開了會,沈菱歌才能不必顧慮的坦蕩道,只是話語裏有幾分自嘲意味。
周譽原是還想着逗逗她,可聽到她這般認真又清醒的話語,頓時又沒了調笑的心思。
其實真要他說,他也說不出此刻對沈菱歌是什麼感覺,在過往二十餘年,除了夢中的女子,清醒時,他從未與別的女子有過接觸。
更不明白何爲情愛,婚姻之事不過是出於祖宗規矩,到了合適的年紀,娶個瞧着順眼家世相當的貴女,操持府內事宜便也夠了。
至於沈菱歌,她像是從天而降的意外,打破了他原有的準則,他也不懂這是爲何。出於本能的對她感興趣,不允許有任何人沾染觸碰她。
當知道她已有親事時,他是憤怒大過於一切,那種從未有過的,被人欺騙的勃然大怒。
之後想來,許是他那會便已經對她在意了,若只是個普通的女子,有親事便有親事,騙就騙了,可她是不一樣的。
周譽見過她,或狡黠或可憐,或勾人或清醒,卻從未見過這等自嘲又傷人的模樣。
他很想脫口而出,不試試怎麼知道沒資格。
難道他一次次朝她伸出手,一次次忍讓退步,是什麼意思,她都裝作不清楚嗎?
這是第二回,上次她語出驚人,這次何嘗不是在考驗他的耐心。
她自己誠摯地說了傾慕歡喜,他也願意接受,臨到這時她卻又說沒資格。
周譽目光深邃地盯着她,像是要將她看穿,他真想看看這人到底有幾副心腸,能一邊深情又一邊說出如此無情的話來。
沈菱歌則是不甘示弱,目光炯然地瞪了回去。她有哪句說的不對嗎,沒資格就是沒資格,事實便是如此,看他還能如何說出花來。
兩人也不說話,就這麼幹瞪着眼,對峙着。
直到,身後人已經到了石亭外,也瞧見了他們。
那女子眼睛微亮,丟下吳紹秋快步走了進來,“我就說怎麼一直找不着人,竟是躲在這等好地方避暑,把我一個人丟在那,也太不夠意思了吧。”
沈菱歌這會也沒空去管周譽是何反應了,驀地站起,往後想要退到圍欄邊。
可那女子看見,她卻像是看見了什麼稀奇的寶物,幾步上前,攥住了她的手腕。
好奇地眨着眼打量着她,把沈菱歌看得渾身不自在,這到底是哪家的姑娘,怎麼瞧着華貴行事卻毫無章法。
“姑娘?”
“我認得你!”
沈菱歌心裏一陣發緊,認識?她在京城時那會還小,也沒什麼相熟的玩伴,這次回京更是不怎麼外出,怎麼會有人認識她呢?
“我沒認錯,一定是你,和她們描述的一模一樣。”
沈菱歌其實有些害怕這樣的字眼,前世那羣不講道理的婆婦衝進院子,將她圍着時,說的也是這樣的話。
而後是更多不堪入耳的言語,叫她連個解釋的機會都沒有,就給她判了罪。
她的手掌已微微握拳,胸前輕緩地起伏,她不會再讓自己經歷一遍那樣的處境。
“你忘了,那日是我救了你呀。”
沈菱歌緊繃的神經,在這句話後陷入了迷茫,救了她?
“我還將衣裳借與你,你不記得了嗎?”女子眨巴着眼,期待地看着她。
衣裳,救……
沈菱歌突地想起來了,那日她在園中落水,被周譽救起後,他讓人送來了一身乾淨的衣裙,大小與她差不多,來送東西的是個婢女,看穿着打扮就與普通的丫鬟不同。
她當時還猜過,會是誰,怎麼都沒想到今日會在這遇上。
“我的人回來說,落水的是個美若天仙的姑娘,我當時聽了便不服氣,這京中好看的姑娘我都見得差不多了,哪還有如此絕色。可方纔我這麼一瞧,就知道定是你沒錯了。”
沈菱歌剛剛那所有的緊張和不安都消失了,不自覺地被她古靈精怪的語言所感染,跟着笑了起來。
“姑娘纔是國色天香,一等一的美人,叫菱歌自慚形穢。”
“不要說這等虛的,多沒意思,你快同我說說,你是怎麼落得水,推你的人找着了嗎?有沒有懲罰她,我可好奇死了。”
沈菱歌從未見過如此不怕生的姑娘,她也不是在奉承,眼前的姑娘鵝蛋臉柳葉眉,一身鵝黃色的華服,似雨後海棠,清麗又嬌美。
別人若是滿身珠寶,定會奪了本身的光亮,可她卻顯得愈發顧盼生輝,叫人移不開眼。
且與她以前接觸的那些名門貴女,皆不相同,她就像團火焰,明媚耀眼,不僅不讓人覺得討厭,反而還會不自覺地與她靠近。
也難怪周譽會把她帶在身邊,只怕沒人能不喜歡這樣的姑娘吧。
“你要把人帶哪兒去。”周譽擰了擰眉,滿是不悅地道。
沈菱歌也跟着皺眉,他這麼兇做什麼,人家姑娘只是想和她說話而已,就他喜怒無常的脾氣,難怪到這會都娶不到妻子。
好在,這姑娘對他的冷言冷語絲毫不在意,甚至還頂了回去,“我不過是和這妹妹說兩句話而已,這麼大火氣做什麼。”
周譽揉了揉眉心,一副不想搭理她的模樣,“誰帶你來的,趕緊下去,別在我眼前鬧騰。”
他賬都還沒和沈菱歌算完,這丫頭又來搗亂,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該帶她出門。
但沈菱歌卻不知他心裏想什麼,只知道這姑娘因她受了委屈,間接來說,她也是幫過她的人,怎麼能讓自己的恩人受委屈。
想了想,默默上前將人攬到了自己身後,“王爺若是有火,只管朝我來便是,又何苦連累了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