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雲姑,她本身就不願意把她當做婢女。沈菱歌早就想好了,等庵堂蓋好了,到了那邊自然就不需要什麼伺候的人了,到時大家都是平等的關係。
雲姑與她同歲,若是她想嫁人,她便讓父親幫忙挑選個好人家。若是還不想嫁人,她的針線繡活都很好,可以幫她尋個行當,或是開間鋪子,她可以給她銀兩和幫手。
總之她當初救下了雲姑,是希望她能有個全新的人生,而不是附庸別人,包括她也不行。
沈菱歌心裏想着事,便有些走神。
雖已是夏末臨近秋日,可京中依舊是炎熱難熬,她時常是熱得一日換兩身衣裳,剛剛和季修遠那一來一往,激得她渾身是汗,回到涼爽的屋內纔好些。
正好要試衣服,便遣去下人,對着銅鏡解開了衣襟的繫帶。
她今日穿了件淺藍色的外裙,裏面是件純白的小衣,襯得人膚白勝雪,腰肢嫋嫋。
她手指輕輕拉動,任由裙衫滑落在腳踝,玉臂香肩乍現,正要去解裙襬,便在此時,她聞到一股濃郁的血腥味。
這個味道她並不陌生,前世扎死季修遠時,便是這個味道充斥着她的鼻息。
她下意識擰緊眉頭,按理來說不應該的,天太熱了,她的屋裏有冰山,獢獢就一直趴在房間裏。
別說是屋內進人,便是進個活物,它都能追着趕半日,那動靜會鬧得滿院子都聽見,她進屋時,獢獢就乖乖地趴在冰山邊上,絕不可能有人偷溜進屋的。
那這味道會是哪兒來的?難不成是獢獢又抓傷了什麼小鳥?
沈菱歌來不及想,她只知道身上就穿了件小衣,後背涼嗖嗖的,趕緊伸手去拿托盤上的道袍,而後要去喊雲姑進來。
可她剛要張嘴,就感覺到身後有人在靠近,且有雙滾燙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巴。
那種毛骨悚然的恐懼感,立即涌上心頭,雙眼不自覺放大,嘴巴更是用力地張大,狠狠地咬在了那人的掌心上。
這次涌出的血腥味更加的濃郁,可即便如此,那人也沒有放開手。
但奇怪的是,他並沒有控制住她的手腳,沈菱歌手肘用力地往後頂去,便聽見身後傳來隱忍的抽氣聲。
正當沈菱歌要去扯他的手掌,就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略帶虛弱地道:“菱菱,是我。”
沈菱歌的動作頓時僵住了,這個聲音她是絕不可能忘記的。
事情發生地太過突然,這會纔想起來面前是銅鏡,她順着鏡子看去,就見身後出現的那個高大的身影,不是周譽,還能是誰。
周譽見她冷靜下來,不再發出聲音了,才鬆開了鮮血直流的手掌,虛弱地衝着鏡中的她,扯了扯嘴角。
沈菱歌腦子亂糟糟的,方纔還在想要不要去找他,結果他就突然出現了。要不是一切都太過真實,她甚至覺得自己在做夢,不然怎麼會看見周譽。
她這會只穿着小衣,他雙臂就環抱着她,光潔的後脊幾乎貼着他的胸膛,這叫她面紅耳赤,動也不敢動,“還不鬆開。”
好在周譽並沒爲難她,立即鬆開了手,沈菱歌不願回頭去正視他,索性鏡子都不看了,懊惱地撇開眼,而後飛快地將托盤中的道袍給扯了過來,緊緊地將上下都給裹住。
“沒有。”
他沒回答前面的,只簡單的說了個沒有,他的聲音像是被牽着的風箏,飄忽不定,還有些虛弱,與平日完全不同。
沈菱歌突然想到了什麼,她當時會覺得屋內有古怪,便是聞到了血腥味,難道這血腥味是從他身上來的……
她猛地轉過身,與此同時,她看着周譽在她面前緩慢地倒了下去。
沈菱歌立即伸手去接他,可週譽比她要高大,根本不是她這小小身板能支撐住的。
剛抓着他的手臂,便被他拉扯着,一道摔了下去。
兩人靠得近了,她才發現,他那黑袍上有很多深色的水漬,而他的胸口則插着半根箭羽,箭頭很狠地穿透他衣服,刺進皮肉裏,至於露在外面的那半截,應該是被他給砍斷了。
發出這麼大的動靜,外頭的雲姑自然是聽見了,緊張地跑到了門邊。
“姑娘怎麼了?”邊說邊要推門進來。
沈菱歌不敢被人發現,屋內突然出現了個大活人,且他受了這麼重的傷,絕不能叫人知道他在這。
“沒事,是獢獢在玩球呢,撞到了茶几,我在換衣裳先別進來。”
雲姑知道她的習慣,聽着她的聲音也是正常的,只好點頭應下:“那奴婢在外頭等您,若是有事就喊奴婢。”
沈菱歌草草地應和了聲,着急地看着周譽,一低頭才發現人已經昏迷過去了。
這可如何是好?
且不說別的,就說周譽救了她那麼多回,他如今遇上事,便是豁出命去也要幫他的。
“王爺?王爺您醒醒,躺在地上可不行,我扶您去牀上躺着。”
“周譽?周譽,周譽。”
不管她怎麼喊,周譽都沒半點反應,沈菱歌沒辦法,只能從地上爬起來。而後去將他扶起,可試了幾次都到不了站起那一步,她實在是沒辦法把他給擡起,最後連拖帶拽地把他給拉上了牀。
她之前沒給人處理過傷口,只給獢獢處理過。
還好屋裏有給她準備的傷藥,這會倒是派上了用場,她站在牀畔前,做了好久的思想準備,才咬着牙下定決心,解開了他的外袍。
方纔光是看還沒覺得,等摸到那衣服,才發現深色的部分全都是血跡,也不知道是他的還是別人的。
那根箭羽直直地刺在他的胸口上,若是不取出來,衣服是脫不掉的。沈菱歌也不敢拔,只能用剪子,將他的裏衣給剪開,露出一片血肉模糊的傷口。
光是看着那傷口,就知道此次有多驚險,且看着那位置,但凡射箭之人再偏個分毫,恐怕便要沒入心臟當場斃命。
沈菱歌只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了,移開眼將他整件上衣都給剪開,他那渾身是傷的上身便露了出來。
她也受過不少傷,烈火灼燒,腿上一個又一個的血窟窿,她自認比普通人要更能承受傷痛,可在周譽的面前,她那些傷根本就是毛毛細雨。
周譽身上大大小小的新傷舊傷,兩隻手都數不過來,看得人眼睛酸澀,胸口有股難以言說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