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道觀遠離喧囂,出門便是山水,進屋便是肅穆莊嚴的尊像,久而久之,她的內心也跟着靜了下來。
每日早起唸經,午後種花掃葉,看着枯燥乏味卻別有一番清韻在其中。
她當初想求這個道觀的初衷,除了想要逃離京城,脫離周譽之外,便是想以此幫助更多女子,等到安頓下來後,就與雲姑着手此事。
周允樂不僅爲她請來了慧悟師太,一道來的還有七八個道姑,皆是潛心修行的尊者。
不論她們是衝着陛下御賜的道觀而來,還是真的想要修行,總之沈菱歌都很尊敬她們,她們也幫了她良多,陪着她度過了一開始那些不適應的日子。
慧悟師太知道她想接納更多無家可歸的女子,很是贊同她的想法,觀內上下一心,對外招收那些潛心修道者。
皆是來者不拒,尤其是有困難者,給予她們更多的關心與幫助。
短短半月,已經有七八人投入紫陽觀,方纔雲姑所說的,便是今日剛來的一對姐妹。
準確的說不算姐妹,她們兩沒有血緣關係,卻都自小被賣進了樂坊,被迫學歌舞以及討好貴人。
大周的樂坊雖與勾欄妓院不同,但同樣是身份低微,不得不討人歡心的角色。又因她們兩長相可人,在十五歲那年被一位大人看中,送給了個高官做禮。
從那之後,她們便被養在了後院,不管喜歡不喜歡,就得不停地爲人跳舞,還要忍受永無止境地戲弄。
等到被那位大人厭棄之後,又輾轉送給了別人。
直到年初,她們又被轉送給了一戶人家,可因這位大人家的夫人是個不容人的,見不得大人時常往她們的院中跑,找了個理由將她們兩給趕出了家門。
這十年來她們除了學會跳舞,什麼都不會,她們厭煩了以色侍人,想要好好找個營生,可受到的都是輕蔑下流的眼神。
沒有辦法,姐妹兩隻得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京城,只是在離京時,聽人說起了紫陽觀。
這纔會抱着試一試的想法,進了道觀,沒想到真的有人不在意她們的過往,願意收留她們。
“姑娘放心,她們不知多歡喜呢,已經換了衣裳,也見過慧悟師太了,師太爲她們取了法號,這會歇下了。”
沈菱歌鬆了口氣,放下手裏的經書,臉上也不自覺地帶了笑,“辛苦雲姑,你爲了她們的事忙了一日,早就累壞了吧,喝點茶水,我一會去給你做素粿子。”
她的廚藝好,時常也會下廚,給大傢伙做點湯圓米粿子等,很受歡迎。
一聽說有粿子喫,雲姑立即就亮了眼,“那我一會給姑娘打下手。”
沈菱歌在她鼻尖點了點,“小饞貓,一聽有的喫,眼睛都亮了,你快和獢獢一樣了。”
不知是不是聽到了它的名字,有團棕色的大毛球飛快地從牀底下衝了出來,前腳勾在了她的膝上,不停地吐着舌頭,還伴着幾聲撒嬌的嗚咽聲。
這可真是說曹操曹操到,兩人都被它的小模樣給逗樂了,抱着它輕輕揉了揉腦袋。
“小搗蛋鬼,不許去嚇唬新來的姐姐,不然晚上不給你小魚乾喫。”
獢獢也不知有沒有聽懂,總之揮動着小爪子,可憐兮兮地嗚咽了兩聲,惹得沈菱歌心軟不已。
唸完經也到了她料理花草的時間,日頭下山,橙黃的餘陽灑在院中,徐徐的微風帶來涼爽的秋意。
這些花都是她的心頭好,特意從沈家搬來,都說人比花嬌,在她這則是相反,明明是花比人還嬌貴。
獢獢之前不僅弄翻,還咬壞過她的花草,被沈菱歌教育過兩回,最近已經懂事多了。
見她在照料花草,就自顧自地在院中跑來跑去,玩得不亦樂乎。
沈菱歌做事尤爲專注,根本沒意識到有人在靠近。
直到獢獢咬住了她的裙襬,嗚咽了好幾聲,她才匆匆地看了它一眼,“怎麼了,是肚子餓了嗎?我這馬上就好,你乖乖地再玩會,我一會就來陪你。”
可奇怪的是,獢獢這次根本不聽哄,依舊是咬着她的裙子叫喊着,沈菱歌只得放下手裏的東西起身。
但她蹲得有點久,突地站起來有些頭暈目眩的,眼前驀地一黑,手掌就胡亂地去摸椅子。
她記得就在這個位置,她擺了張座椅纔對,但她摸了一圈也沒能摸到,眼見着就要站不穩跌倒時,有人朝她伸出了手臂。
沈菱歌揮舞着摸到了手臂,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用力地收緊。
等她搖搖晃晃地撐着站穩後,才長出口氣低聲道了句:“多謝。”
她以爲會是雲姑,正要擡頭看去,就聽見頭頂傳來聲熟悉又低啞的聲音:“如何謝?”
沈菱歌頓時像是被定住一般,渾身僵硬着,連掙脫開他的手掌都給忘了,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怎麼,幾日不見,玉凌仙姑這麼快就把我給忘了?”
沈菱歌這才清醒過來,擡頭慌亂地看了他一眼,立即將緊握的手掌給鬆開,後退到了安全的距離,卻不敢再看他。
“你,你怎麼來了……”
該死的,雲姑不是說他進宮了嗎?怎麼突然跑這來了,這是道觀,全都是修道的道姑,他來做什麼!
“聽聞京中多了個道館,驅邪避災祈願求福甚靈,特想前來求個願。”
沈菱歌忍不住在心裏冷笑,你齊王不是最不屑這等神鬼之術的嗎?上回送他那個平安符,他那滿臉的嫌惡之色別以爲她沒瞧見,只不過是懶得點破罷了。
他來道館祈福,簡直比太陽打西邊出來更離譜。
“王爺富有四海,屢戰屢勝,天下皆在一念之間,還會有不惑之處嗎?”
周譽就站在她身前,她只到他的肩膀,投下的陰影將她徹底罩住,兩人只是這麼站着,她都能感覺到他身上那股天然的壓迫力。
他壓低聲音俯身在她耳邊啞聲道:“本是沒有,見了你之後,便有了。”
他本是不信神不信佛,只信自己,但天意叫他擁有了那個玉枕,叫他夢見了她,又讓她出現在他眼前。
從那以後他便信了,一切都是命中註定。
沈菱歌的心不安地跳了跳,什麼叫做見了她以後就有了?她不敢問,總覺得問出口便是萬劫不復。周譽一貫直接,見她沒說話,便朝着她挪了一小步,她便下意識地跟着往後退了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