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戴着面具,路汀柳無法洞悉他面具下的神情。
楚鴻驚回答了秦伊湄之前的那個問題:“架構師的意思的是,比起已經被邪神鑽得千瘡百孔的遊戲規則,還是應該救你。”
秦伊湄站了起來,嘆了口氣。
她傷勢癒合,但還是留下了淺淺的痕跡,臉上、脖頸上、手臂上都有傷疤,說明剛纔的嚴重傷勢不是誰的幻覺。
突然,秦伊湄若有所感地擡頭,一下子與蹲在院牆上的羅豐詞四目相對。
羅豐詞:“……”
秦伊湄:“……”
秦伊湄沉聲說:“過來。”
羅豐詞挪了過來。
秦伊湄問:“都聽到了什麼?”
羅豐詞:“……看到的比聽到的多。”
他基礎卡牌是【思想具顯】,能夠讀取玩家的想法,這種讀取僅他可見,不過需要謹慎使用,使用強度過大,會掉精神值。
剛纔他看了在場三人的部分思想具顯後,頭痛欲裂,精神值也掉了不少。
看到那些內容後,羅豐詞的第一反應是:不如沒看到!都怪自己眼賤啊!
但秦伊湄問他,他也不敢撒謊,只能老老實實地承認,的確瞭解到了一點他不該瞭解的事情。
秦伊湄說:“等出去找你細談。”
羅豐詞鬱悶道:“好的。”
秦伊湄補充:“還剩六個多小時,不要亂說話。”
羅豐詞猛點頭:“放心。”
路汀柳在兩邊看了看,也鬱悶了:“所以你們現在知道的都比我多?”
羅豐詞也不敢得罪路汀柳,斟酌了一下,說:“我還想衝一下我的排名,就先走了哈。”
他走後,剛纔衝進污染種房間的黑影打開門走了出來,說:“解決了。我進去的時候殺戮真身就已經不在了,剩下的是一點污染殘餘,已經清理乾淨了。”
是個女聲。
路汀柳問:“這是誰,清理者二號?”
那人笑了一下,說:“自我介紹一下,我是卡牌師。”
她伸出手指,指尖浮着一張懸浮的、慢悠悠旋轉的卡牌,說:“遊戲裏的這部分歸我管哦。”
秦伊湄冷漠道:“你們都可以走了,直播暫停太久只會讓遊戲遭遇更多非議。”
卡牌師悠悠道:“溜了溜了。”
楚鴻驚看了眼路汀柳,沒說什麼,身形消失在夜色裏。
路汀柳早已看出,秦伊湄、傅露白、楚鴻驚和這位卡牌師,他們是一個團體,是傅露白口中製造了「遊戲」、促成特別組誕生、知曉邪神降臨時間、知曉路汀柳被隱瞞的所有事情的祕密團體。
她問:“我什麼時候才能知道我該知道的一切?”
秦伊湄說:“神級。”
這時,萬千觀衆關注的是,兩人的直播間亮了。
路汀柳眨了眨眼:“如果在神級之前我先找到了‘記憶大師’呢?”
秦伊湄愣了一下,微微蹙眉,而後說:“那會很危險。”
她沒想到路汀柳這時已經知道了“記憶大師”的存在。
直播間重新恢復時,觀衆們聽到的就是這莫名的兩句話。
不過,此時沒人有閒暇猜測她們說的話的意思,成千上萬的人對着屏幕,看着活生生地秦伊湄鬆了口氣,有些激動得眼淚都要下來了。
主播陽春麪捂着臉,近乎哽咽道:“就知道她會沒事,她那麼厲害……”
路汀柳起身,走進“殺戮主宰”的屋子,探頭往裏看了一眼,只看到了一屋子的血漿和肉塊,她退了出去。
她個人直播間的彈幕:“感恩路姐沒有多看兩眼,不然我今天的晚飯都要吐出來了。”
路汀柳說:“我很奇怪,記憶有什麼危險嗎?”
秦伊湄低聲說:“先離開這裏。”
兩人離開這個院子,青蛙污染種竟然不知何時已經潛伏在側,看到她們現身,當即伸出覆滿毒液的舌。
秦伊湄厲聲道:“定!”
青蛙定住之後,路汀柳掏出冰隼,切換燃燒者人格,向它射出火彈。
秦伊湄適時添了一句:“易燃。”
轟的一聲,巨大的黑色蛙形污染種成了一團大火球。
路汀柳衝她笑了一下:“你打輔助不錯。”
彈幕:“好傢伙!直播剛恢復就看到這麼刺激的。”
“路姐前有對清理者說戰鬥技巧不行,後對神級說打輔助不錯,路姐,狂。”
秦伊湄點頭說:“謝謝誇獎。”
路汀柳收槍,看着污染種被燒得逐漸融化着矮下去,她說:“所以,記憶有什麼危險?”
秦伊湄沉默了一會兒,說:“經歷形成記憶,記憶塑造人格,人格製造經歷。”
她沒有再繼續往下說,但路汀柳懂了。
【系統:選手路汀柳,當前擊殺鬼數11,當前排名3。】
“明白了。”路汀柳點點頭。
而那個她曾夢到的,想要從「遊戲」中取回的東西,也在伴隨着她等級的提升,感覺越來越接近。
不出意外,這個副本結束她進化七,按照這種連環副本的設置,最多再有兩三個她就能升神級。
到時,一切自明。
彈幕:“???明白了什麼啊?”
“暈了,直播黑屏期間發生了什麼?”
知識年糕想了想說:“她們在討論的應該是記憶和人格的問題,舉個淺顯而又不一定恰當的例子,一個愛狗的人,要是有一天腦子裏忽然想起來他曾經被狗咬得遍體鱗傷,那種疼痛和恐懼在他腦海中揮之不去,從今往後,他還會愛狗嗎?那麼,如果他選擇忘掉這段記憶,他就能繼續享受狗狗帶來的快樂,而少了一份恐懼,對他來說是不是一件好事?這樣的情況下,這段記憶就是‘危險’的。她們在討論的大概是這麼回事吧?”
知識年糕說得不確定,一是不確定秦伊湄和路汀柳在討論的是否就是這單純的問題,二是不確定自己理解的是否正確,他沒有專業學習過相關知識,只是憑着一點粗淺的常識舉了這麼一個例子。
不過彈幕沒有糾結太久。
他們來看「遊戲」不是爲了看哲學討論的。
副本內,再次天亮。
知識年糕計了數:“這是第五個白天了。”
村民們從睡夢中醒來,投入了勞作。
今天整個桂村都是喜氣洋洋的,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不論是大人還是小孩,所有人都在討論即將到來的戲曲表演、煙花和集會。
路汀柳知道戲班子的院子裏、房間裏曾經發生過什麼,白天的時候她故意路過那裏看了一眼,發現戲班子的人們還是照常在準備節目,吊嗓子啦,練習一些手勢步伐啦,記唱詞啦,還有一些高聲談論和爽朗笑聲。
院子裏的血腥味都還在,但是他們就像沒有看到一樣。
所有人對血和屍塊都熟視無睹。
不過除此之外,倒沒什麼異常。
路汀柳看了兩眼後就悄無聲息地離開了。
玩家們好幾個小時沒有睡覺,白天要和npc互動完成他們要求的一些任務維持良好的家庭關係,晚上則要和污染種戰鬥幾個小時,折騰下來都很疲憊。
顏天逸甚至說:“我明白了!這個副本的陷阱就是讓我們累到極致然後搞定我們!”
羅豐詞打了個哈欠:“好想睡覺。”
玩家們走到這這個賽場,哪個不是前前後後加起來有十幾二十多個小時根本沒有休息過,即使有進化點加強身體素質,也快到筋疲力盡的極限了。
洛羽也累了:“這個地圖玩完我就退了。”
“不過……”曹翼轉着手裏的奶瓶說,“這次的副本真的有點像玩遊戲,沒什麼太大的緊迫感。”
曹翼在這裏面熟悉的玩家不多,沒什麼存在感,突然參與進他們的話題,只是因爲玩家們正好在他家門口,而他被“妻子”要求泡奶粉,在外頭晃着奶瓶把奶晾溫。
路汀柳看了他這一身奶爸樣,笑道:“也算是新奇體驗了哦?”
曹翼笑了一下,點點頭,說:“是啊,每次照顧寶寶都會有一種……很感動的感覺?我不知道怎麼說,就是覺得那小小的生靈,很柔軟,很可愛,看着他就會忍不住充滿對未來的幻象和希望……”
這時“妻子”大喊一聲打斷了他的感情抒發:“老曹!讓你餵奶你喂哪兒去了!”
衆玩家看着曹翼一疊聲應着跳起來進屋,都鬨笑起來。
顏天逸感同身受:“我在家喫飯都要分半碗給我家的狗……”
“哈哈哈,要做到這個地步嗎?”
顏天逸說:“就跟玩遊戲一樣,尊重遊戲設置嘛。”
忽然間,曹翼家傳來嬰兒的啼哭和女人的尖叫,玩家們感覺不對,也顧不得“尊重遊戲設置”,頓時衝了進去。
一進大堂,他們就看到刷得雪白的牆壁上有一個黑漆漆的影子,頭顱軀幹皆有,初具人的雛形。
嬰兒和女人都在流鼻血,眼神驚愕、恐懼又僵直。
曹翼用身體擋住那黑影,一邊哄孩子,一邊遞帕子給女人,努力地喚回她神志。
路汀柳想到自己家院子那個,當即轉身回家。
後院。
之前她用赤霄劍破壞了那頭顱大小的黑斑,而現在,牆上黑斑完好無損,也和曹翼家的那個一樣,初具人形,不過沒有他家那個那麼大。
三妮發現姐姐回來,蹬蹬蹬地跑過來。
路汀柳連忙喝止,抱着她離開後院,並關上了廳堂後門。關門前,她回頭看了一眼,不知是不是錯覺,那黑斑似乎大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