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9年11月23日,晚上九點零七分。
路汀柳推開衣櫃門,看到母親歪着腦袋倒在血泊裏。
走出父母的臥室,客廳一片狼藉,父親倒在另一片血泊中。
家裏的大門開着,從外面吹進來的風很冷,玄關處放着媽媽整理好的垃圾袋——裏面露出一角蛋糕盒子,還有爸爸媽媽凌亂的鞋子。
路汀柳咳嗽了一聲,聲音在空蕩蕩的家和走廊傳開、迴盪,一種冷清和詭異的安靜。
鮮紅的血滴在玄關雪白的瓷磚上,路汀柳摸了摸自己的脣,再往上一點……是流鼻血了。她捂着鼻子,從客廳找到屏幕被砸裂的固定通訊器,撥打000報警電話。
“你好,”她說,“我爸爸媽媽死了。”
……
路汀柳記得後來殺人兇手被抓獲,審判時她在旁聽席,那羣青年當晚的記憶也不清晰,供認得亂七八糟,一會兒說是夫妻邀請他們進門,一會兒說是他們撬門進去,一會兒說是他們威脅夫妻開門……
不過,從警方的勘探來看,門鎖沒有被撬的痕跡,根據監控和樓道記錄儀顯示,受害者有每晚出門扔垃圾的習慣。
路汀柳想起來,媽媽有點兒潔癖,喜歡晚上把家裏該扔的垃圾都扔乾淨。
審判結果是死刑。
有人問她:“開心嗎?”
路汀柳看着快湊到她臉上的攝像機和話筒。
她朝攝像師撞過去,把攝像機撞在地上,一腳踢飛出去。攝像機的鏡頭碎裂的聲音不高,但記者和攝像師慘叫的聲音挺響。
路汀柳微笑,輕輕地問:“開心嗎?”
爸爸媽媽送給她的八歲生日禮物是一臺復古的膠片相機。
……
是表弟最先發現她不對勁。
他偷偷地和他媽媽說:“姐姐好嚇人,有時候一直哭,有時候又什麼表情都沒有。”
後來,舅舅舅媽也發現,她有點兒“瘋”和“傻”。
叮囑過的話會忘記,情緒反覆無常,有時會有攻擊旁人的傾向。
他們把路汀柳送去醫院檢查。
路汀柳覺得自己只是睡了一覺,醒來,醫生的診斷結果就送到了舅舅舅媽面前——患者:路汀柳,病症:雙重人格。
後來,她就被舅舅送去了精神病院。
那個精神病院是專門爲未成年人開設的,即便如此,路汀柳也是裏面年紀最小的一個。
裏面放的是動畫片,可供閱讀的也都是兒童繪本、童話和刪減版名著。
路汀柳曾經很認真地表示:“我沒病。”
護士們敷衍地笑:“嗯,柳柳是最乖的小孩啦。”
背地裏,護士們會說:“還是囡囡乖,柳柳太兇了。”
“囡囡也不行,一出來就一直哭,我是受不了,柳柳再兇畢竟還小,綁牀上不讓她傷人傷己就行。”
“哎呀,那是你沒遇到值班的時候遇到柳柳尖叫!”
“不可能,柳柳從來不叫,只有囡囡會哭叫!”
……
路汀柳睡在病牀上,眼瞳微微擴散,眼前反覆重複她從衣櫃出來,直到報警那一段時間裏的事。
直到她的鼻子流出鼻血,這幻象才停止。
路汀柳聽到了腦子裏八歲小女孩的哭聲。
她嘴脣動了動,默然計數,分裂,72/147,囡囡。
路汀柳跟着腦海裏的哭聲哭起來,哭得像個經歷慘痛的八歲女孩一樣情真意切、悲傷至極。
她像腦海裏的聲音一樣,像小女孩一樣嘟囔着,想媽媽,想爸爸。
楊書俊哄道:“我帶你去見你爸爸媽媽好不好?”
路汀柳眨巴着淚花閃爍的大眼睛說:“你認識我爸爸媽媽嗎?”
楊書俊說:“認識呀。”
路汀柳說:“可我不認識你。”
楊書俊說:“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路汀柳張望着:“我爸爸在哪兒呢?”
楊書俊說:“我帶你過去。”
他高興地過來解開約束帶,牽着抽泣的路汀柳往外走。
走出房門的剎那,路汀柳驟然擡手揪住了他的頭髮,往門框上撞去!
一下,兩下,三下……
血順着門框流下來,楊書俊倒下去。
路汀柳抿掉滑至脣角的淚,微笑道:“奇怪,怎麼人人都覺得囡囡是我的主人格?不許我是個天生冷情的反社會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