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腦子裏還多了個聲音,被她喫掉神格的瘋狂之靈在她身體內凝聚重生,成爲她的人格之一,喋喋不休細碎低語。
路汀柳回望a市,朦朧間只能看到一片血色。
她搖搖腦袋,總覺得能從中晃出沙沙的響聲,她想往a市走,她想告訴所有人她悟出了成神的真理……但她暈了過去。
她再醒來時,發現身處e城。
一個小孩摔倒在她身前,哭得異常悽慘。路汀柳蹲下來想問問怎麼了,小孩一骨碌爬起來邊哭邊飛快地跑了。
路汀柳就這麼時而清醒時而昏迷地走過了大半的城市,在這過程中,她遇到過危險,也遇到過善意,她再次與“舊神”相遇,她和祂們動手,舊神不以爲意……“她遲早會成爲我們的一員”“沒錯,就像鬼魘一樣”。
而在這過程中,她分裂的人格越來越多。
有污染的影響,也有瘋狂之靈的影響。
以她的領悟,有些能力本應該唾手可得。可是當她想要操控水,她不得不分出一個人格來承擔這個能力,當她想要操控火,那就必須得是另一個人格,同一個人格身上很難承載兩種同樣龐大的能力。
到後來,一些細碎的小事,也會迫使她分裂。
等到她分裂出成千上萬的人格,那麼她本身的存在就會變得微渺而不重要了,她會被那些人格吞噬掉。
……
有一天,路汀柳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在x市郊區的一處度假山莊,她很快意識到自己爲什麼會在這兒——她肯定是嗅着獵食之狼的味道來的。
度假山莊裏一片狼藉。完全沒有一個度假山莊應該有的休閒氛圍,不僅空氣中飄蕩着血腥的味道,進去的路上路汀柳還看到了很多屍體,這些屍體死亡時間都不是最近了,看起來死亡時間至少超過一個星期。
路汀柳沿着狼的腳印走進去。
在仍然冒着滾燙熱氣的溫泉池邊,路汀柳看到了那團蓬勃的黑氣,黑氣中若隱若現的正是那隻長着一雙碧綠色眼睛的狼神。
但又不單單隻有狼神。
一隻手從祂嘴裏伸出來,一個人艱難地從巨狼口中掙脫而出,他試圖逃跑,但很快又被巨狼咬住,獠牙從腰部掐斷了他,雙腿被咽回去,地面上只剩下半具軀體和淋漓血色。
路汀柳眨了眨眼。
一切發生得太快,她還沒想好自己應該做點什麼。她還在想,外面這些人都死了一個多星期了,這個人爲什麼沒有死?是多麼厲害,才能在舊神手上撐過一個星期?即使這位獵食之狼不算完整的舊神,只是半個……因爲半個神格被喫掉了……
她想到這兒,腦袋又疼了一下。
瘋狂之靈大約在尖嘯,畢竟祂也被她喫掉了嘛。
路汀柳伸手按了按太陽穴,閉着眼睛,脣角彎了彎。
她再度睜眼時,發現自己已經身處巨狼邊上,那個男人又是完好無缺的了。他身下仍然都是血水,他臉色慘白,整個人因爲恐懼和無休止的疼痛在細微發抖,他似乎已經沒有了想逃跑的願望,趴在地上一動不動,直到巨狼再一次銜住了他的腿,他也只是劇烈得顫了一下,然後就不動了。
路汀柳這次看清楚他是怎麼變得完好無損的了。
他在自愈,不僅是自愈,而且是身體缺失的部分完完整整地長了出來的痊癒。
路汀柳盤腿坐在一邊的溫泉石上,仔細觀察,她覺得這個現象很有意思。
突然,她偏頭看了眼溫泉,走過來之前她還以爲是錯覺,現在看來不是。溫泉水裏完全被血染紅了,路汀柳把手伸進去,黏稠溫熱的血。
一個人怎麼能流那麼多血?
但眼前這個人可以。
路汀柳看了半晌,忽然笑出了聲。
人和狼都猛然回頭看她。
狼發出了不要打擾祂進餐的猙獰鼻息,人在短暫的茫然後迸出了強烈的希望之火:“救救我……”
狼一爪子踩爛他的頭顱,沉聲說:“你很快就會和我們一樣了,之後都是自己人,不要多管閒事……當然,他很美味,你想嚐嚐的話,我可以分兩口給你。……你有給自己想一個神名了嗎?當神名昭告天下,當有靈智的生物選擇信仰,你會……感受到那種……不亞於食用最美味的源氣承載者的美妙力量……”
路汀柳沉吟了兩分鐘:“或許,我的神名,可以叫‘分裂’。”
狼低低地笑:“很好的名字。”
路汀柳說:“你們都是四個字,我得再添兩個字。”
狼說:“哦?在你們的語言中,我們的神名都是四個字嗎?其實我們還有更深的名字,沒有意義,只有音符……殺戮叫卡酷卡……欺詐是琪特……混沌索拉格……鬼魘因黑爾……以後你就是……分裂路汀柳……”
“咳咳,”獵食之狼爪下本應死去的男人發出咳嗽聲,他的腦袋已經長好,咳嗽時脣角溢出血沫,他說,“救命,救救我,求你……”
路汀柳笑着說:“分裂之神,怎麼樣?”
狼說:“很好很好。”
狼沒有告訴她,神名會固定一個“神”的力量,殺戮主宰的力量全在殺戮表現,欺詐惡魔的力量全在欺詐上表現,路汀柳自認爲“分裂之神”,那麼她從此以後就與分裂的力量渾然一體了。
“救救我……求你……我好疼……”那人還在發出渺茫的祈求。
他長得很英俊,而且很年輕,看起來甚至可能不到二十歲。路汀柳看着他那張英俊的臉再次被獵食之狼踩得扭曲、腦漿迸裂。
在這個男人……或者說男生反覆地死亡和復活間隙,路汀柳斷斷續續地和他聊天。
她先是稍有趣味地問:“你今年多大了?”
男生先是愣了一下,才磕磕絆絆地回答:“二、二十一?”他像是自己糊塗起來,不能確定自己多大,喃喃問道:“這是哪一年?”
“2124年。”
“那就是……二十一歲,是的,二十一歲。”他吞嚥着帶血的唾液,突然意識到和別人對話能夠分散對疼痛的注意力,他抓緊機會,生怕那個看起來柔弱漂亮的女孩會離開,“你呢,你多大了?”
“我二十二。”
“你比我大一歲啊……一點都看不出來。你叫什麼名字?”
“路汀柳。”
“我叫……楚鴻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