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雲出了仙墟谷，一路不急不緩，花了半個時辰纔來到殿外。
大殿恢弘壯偉自不必說，這也不是吳雲第一次來到大殿。
早在年初的拜師大典上他就來過，雖然那時他還不是他，但並不影響他在記憶中感受這座正一宗的標誌性建築。
正要跨過那道能到常人小腿的硃紅門檻。
一道聽來蒼老卻又中氣十足的聲音從殿中緩緩飄來。
“靜心清塵，再入殿。”
吳雲一聽，腦中便浮現出一張方臉大眼厚嘴脣的老者形象，這聲音的主人，除了正一宗當代話事人袁無守，還能是誰？
讓他靜心清塵，倒不是袁無守故意刁難。
殿中供有正一祖師璇璣子，平日裏除掌教長老之外，弟子門人需默唸一遍靜心咒，以清塵小術淨身後，方可入殿。
曾有新入門的弟子偷奸耍滑，說是默唸，實則心想其他，被二長老當場拆穿，罰了半年月俸靈石。
自此之後，進殿弟子再無人敢敷衍了事，乖乖默唸靜心咒文。
事是小事，但吳雲剛好聽過。
連金丹境的二長老都能發現旁人心想其他，遑論這分神境的掌教大人？
是以他此時也不敢有其他念頭，依言默唸了一遍靜心咒，往身上甩了一道清塵小術，才跨步進門。
大殿空曠寬敞，白玉地板光可鑑人，吳雲入眼是一面玉質的光滑牆壁，其上掛着歷代掌教之靈像。
聽聞是袁無守三百年前接任掌教之位時，請了一名分神境畫師，把歷代掌教畫得栩栩如生……
吳雲並未多看，轉身朝右，這才見到數十丈外，端坐在蒲團之上的袁無守。
但見那人方臉大眼，面紅無須，乍一看，互握置於丹田處的雙掌彷彿一對凡間簸箕。
以至於他還是坐着，一股兇悍氣息便撲面而來。
與吳雲印象中鬚髮皆白的慈祥師尊形象，可以說是半點不沾。
儘管早就在記憶中感受過了，此時見到，他仍覺得有些難以接受。
接着目光一掃，吳雲腦中之前聽到的各種傳言便紛至沓來。
紅面老者一身青袍看似低調，傳言通體由冰魄蠶絲所織，水火不侵，刀兵難毀。
頭頂的束髮木簪平平無奇，聽說是千年雷擊木所制，護道修心，堪稱奇效。
兩人之間，有一尊三足兩耳的赤色香爐，其上煙霧繚繞，才吸了一口，吳雲就驚覺自己的靈氣修爲蠢蠢欲動。
這香爐，似乎是仙墟谷煉丹大師們所用的丹爐，不消說，其內燃的香也是一種他不知道的神奇靈物。
以上種種，吳雲多是聽說，雖說還有待考證，但以他對這健壯紅臉、形如關公的老者的瞭解來看，很可能是真的……
許是見他目光稍顯呆滯，兩手互握盤于丹田處的袁無守率先開口道：“幾日不見，不認得我了？”
吳雲回過神來，向前走了幾步，規規矩矩的行了個徒弟大禮。
“徒兒拜見師尊。”
“嗯”，袁無守坦然受之。
叫吳雲起身後也不說話，只是盯着，盯得後者頭皮微麻，生怕這位名聲在外的分神掌教看出他的問題來。
吳雲心知肚明，無論是拒拒還是他的來歷，任何一件都足以成爲袁無守對他出手的理由。
面對金丹境的姜珏，他還能仰仗靈武之力掙扎一二。
可面對分神境的袁無守，他甚至升不起半點反抗的慾望。
不提那些玄而又玄的傳說，如姜珏那般金丹初期都擁有那種威能，更何況一個分神境？
毫不誇張地說，怕是一個蘊含其神唸的眼神瞪來，他都承受不起！
“且上前來。”
聲音平緩，聽不出多餘情緒。
“咚咚、咚咚、咚咚”
吳雲心跳如雷度日如年。
這是他借屍還魂後，第一次見到宗門掌教。
儘管之前在心頭預演過數種情形，自覺胸有成竹、天衣無縫。
可當真正直面袁無守時他才發現，他還是小覷了絕強修爲帶來的壓迫力。
幸好，數息之後，袁無守收回了手。
只是接下來的一個問題，卻讓吳雲的心又揪了起來。
“築基中期了，不錯不錯。”
“打我，用你的龍象九轉。”
“我丟！你都不鋪墊一下嗎！”
心頭吐槽，吳雲還以爲就算懷疑也該先裝模作樣的關心一下他的傷勢、順便拉拉家常，沒想到他竟如此開門見山。
袁無守看出他修爲突破不足爲奇，若是看不出來纔是怪事。
此前他重傷醒來，一身靈氣修爲半點不存，不想在他恢復修爲之後，原本還需聚濁排出的兩條腿竟自己乾淨了。
修爲也從原本的築基初期，突破到了中期。
是因爲楚羨魚提供的大把長老級療傷丹藥？
還是因爲他再度加了十多點的全方位資質，已經壓不住了？
吳雲不知道，他原本還想問問袁無守，看修爲突破太快會不會有什麼隱患。
現在看來暫時是問不了了……
“遵師尊命。”
深吸口氣，吳雲兩腿站開，含胸拔背，一身金靈氣飛速轉動。
看那架勢，竟是想直接使出他目前威能最大的一招，行龍踏象！
此爲第七轉相配之招法，半旬時間，傷勢在身，哪怕吳雲沒有刻意修行，這套龍象九轉也被他練到了第七轉！
行如龍，踏如象，這是一招合身法腿技於一身的靈武，自在腦中觀想龍象搏殺圖練成以來，他還沒有在外界施展過。
此刻剛一聚勢，便有漆黑如墨的龍象虛影從他身後浮現，龍吼不絕，象鳴陣陣！
按照吳雲推測，那晚若是他會這一招，在姜珏手下應該會輕鬆許多。
要贏極難，起碼不至於到拼盡一身修爲也只能撼動其靈壓的地步。
前方，原本盤膝而坐的袁無守目露精芒，不見他有半點動作，整個人就瞬間出現在吳雲身前一丈處。
身形魁偉，膀大腰圓，竟比王惹塵還要駭人。
那個距離，連吳雲自己都未曾發現，正是他招數威能的最佳爆發點！
似怕小徒弟不敢發力，袁無守還大聲道：“全力以赴，莫要留手！”
“還要你說！我倒正想試試，築基與分神之間的差距到底有多大！”
吳雲可不敢當面說出來。
念頭閃動間，他整個人凌空而起，形如神龍暢遊九天，神似蠻象人立而踏。
袁無守初時不動，待吳雲攜雷霆之勢攻進他身前半尺，才伸出小指，輕輕一彈。
“嘭！”
兩人三尺之間靈氣空氣瞬間一空。
袁無守紋絲不動，甚至還連連點頭，道出一聲“好徒兒”。
吳雲卻是腳底一疼，橫飛出去，臨落地時被一股輕柔靈氣托起，無傷無痛。
“這股蠻力竟已達到金丹初期！不是聽說你的靈武只是靈寂圓滿嗎？你又突破了？”
看着那張滿含笑意的紅潤老臉，吳雲心頭不免生出一絲無力。
他看得清楚，碰撞之際，他連袁無守的衣袖都撼動不了。
蓄力時他想看清差距，哪怕雲泥之差、螢月之別，那也得有個量不是？
可動手之後他才發現，這人變得更加深不可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