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上品寒士 >三十七、小如蜩鳩大如鯤鵬
    三十七、小如蜩鳩大如鯤鵬

    顧愷之、徐邈準備十月初二立冬之後離開錢唐各自回鄉,明年開春再相約共赴荊州,因爲離別在即,這幾日劉尚值一直住在陳家塢這邊,丁春秋也三天兩頭來,同學年少,風華正茂,總有說不完的話題,陳家塢附近的山水又極爲賞心悅目,足供遊玩。

    九月二十七,因爲徐邈想去寶石山初陽臺道院一遊,徐邈已故的祖父徐澄之與葛洪很有交情,如今葛洪雖遠遊羅浮山未歸,但徐邈還是想去瞻仰一下葛前輩修道之所。

    陳操之便陪徐邈、顧愷之、劉尚值、丁春秋一起去寶石山,來德駕着牛車,車上有幾個大食盒,因爲去的人多,四十里往返也要大半天,初陽臺道院兩個留守道人是難爲衆人之炊的。

    顧愷之知道陳操之以前去初陽臺道院向葛洪借書抄錄、請教疑難都是步行往返,所以這次他與徐邈、劉尚值、丁春秋也都是步行,說是以子重爲楷模。

    陳操之笑道:“你們幾位等下莫要喊腳痛。”

    顧愷之道:“在陳家塢快一個月了,每日登山遊玩,腳力是練出來了,走四十里路應該能行。”

    這日天氣晴明,比前幾日還暖和一些,陽光暖暖地照着,非常舒服,在衆人左首,山勢連綿起伏,這裏的山都不高,但林木蔥籠,初冬時節,落葉紛飛,那些龍爪槐、梧桐、女貞樹、公孫樹葉子幾乎落盡,山就顯得瘦了一些;在衆人右首,明聖湖波光搖曳,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彷彿湖底有巨大的寶石在散發光輝。

    顧愷之道:“這湖真大,真要遊遍這湖和湖畔羣山,只怕要半年時間吧,依我之志,只願徜徉在青山碧水間,與知心朋友吟詩、作畫,夫復何求”當即高聲詠毛詩道:

    “考磐在澗,碩人之寬。獨寤寐言,永矢弗諼。

    考磐在阿,碩人之薖。獨寤寐歌,永矢弗過。

    考磐在陸,碩人之軸。獨寤寐宿,永矢弗告。”

    陳操之道:“世道不寧,如何得逍遙遊”

    十五歲的少年顧愷之道:“守疆列土、北伐光復不是我輩之事,這世上有能征善戰的熱血武士,也應有傳承文藝的風雅士人,也有象戴安道先生那樣隱居不仕的高人,衆山崔嵬、百川浩蕩,這纔是自然之道。”

    衆人都笑,贊顧愷之曠達妙語,就連冉盛也贊妙哉。

    顧愷之對這句“妙哉”感覺很親切,瞧着體格雄偉的冉盛道:“小盛以後讓他從軍,這種身板不去淮北殺胡那就可惜了。”

    劉尚值道:“小盛才十三歲,個頭比我們都高,還在長,現在超過七尺五寸了吧,我是七尺三寸,小盛以後怕要長到八尺開外,諸位拭目以待吧,到時候江左衛玠陳操之帶着八尺巨漢冉盛入建康,那絕對是萬人空巷,子重需要小心,莫要象衛玠那般遭看殺。”

    徐邈道:“難怪子重在吳郡時要繞湖奔跑、登山健身,原來是擔心體弱遭看殺,毛詩有云迨天之未陰雨,徹彼桑土,綢繆牖戶,子重即所謂未雨綢繆是也。”

    徐邈爲人端謹,很少說笑,但偶露諧才,衆人絕倒。

    顧愷之狂笑不止,路也走不動了,兩個顧氏部曲攙着顧愷之坐到車轅上。

    顧愷之好不容易止了笑,劉尚值又補了一句:“建康人丁數十萬,比吳郡城可大得多,到時子重還得準備兩輛牛車裝那些婦人、女郎送的香囊。”顧愷之又大笑。

    徐邈道:“可惜英臺兄和幼度兄不在,不然今日也算盛會,何妨各其其志”

    顧愷之道:“我已說過,寄情山水、以書畫自娛。”

    丁春秋說得很實在:“造福鄉梓、不墮家風,此吾志也。”

    劉尚值道:“我願治一大縣,抑制豪強,勸農耕桑,法令清明,使一縣之民安居樂業,當然,若能治一郡就更妙了,可那是不可能的。”

    寒門出身的入品士子想要做到五品郡太守那真是不可想象的事,莫要說州郡長官,現在就是連諸縣令八百石者也被次等士族牢牢霸佔了,剩下的就是些八、九品小官。

    顧愷之問徐邈:“仙民兄之志若何”

    徐邈慨然道:“我欲爲帝師,開釋文義,標明指趣,弘揚儒學,表內聖外王之道,使得仁政、王道得以施行。”

    徐邈這麼一說,陳操之隱約記起徐邈日後的確是做了帝師,似乎是以博學鴻儒爲謝安賞識而舉薦給皇帝的,在宮中開講孝經,很爲皇帝所倚重,不過那似乎是徐邈四十歲以後的事

    徐邈的志向博得一片喝彩聲,然後徐邈、顧愷之、劉尚值、丁春秋齊聲道:“敢問子重之志”

    陳操之含笑道:“諸君各言其志,我亦不得不說,我之志就是六個字在其位,謀其政,具體能做到哪一步則非我所知,唯有努力而已。”

    顧愷之笑道:“子重糊弄人,這等於沒說。”

    徐邈道:“不然,子重這是莊子逍遙遊之意,可大可小、能屈能伸,其小如蜩鳩,穿樹齊檐,亦能飛翔;其大則如鯤鵬,其翼若垂天之雲,水擊三千里,扶搖而上九萬里此子重之志也。”

    衆人都贊徐邈妙解,說子重之才,應會有絕雲氣、負青天、越北冥而圖南之日。

    臨近午時,一行人來到寶石山左側那座山嶺,蒼松古柏掩映的初陽臺道院古樸幽靜,兩個道人欣喜相迎,陳操之問起葛師可有消息傳來答曰:“無。”

    葛洪是去年九月離開初陽臺道院去羅浮山的,當時陳操之問葛師歸期葛洪說:“少則一年,多則三年。”現在都已經一年多了,也無音信。

    陳操之算是初陽臺道院的半個院主了,引着顧愷之等人蔘拜了三清之後,又讓道人打開藏書閣,觀覽葛洪的藏書,顧愷之府上也算是藏書極豐的,見了葛洪這上萬卷藏書也很驚訝,在書籍極爲稀少的魏晉,家藏萬卷書即便是高

    門士族也是很少有的。

    陳操之道:“這些書絕大多數是葛師六十年來親手抄錄的,我用了一年多時間,抄錄了其中的兩百卷,有些書看一遍就可以了,有些書必須抄錄。”

    徐邈自認爲讀書是很刻苦的,但與葛洪、陳操之相比,還是自愧不如。

    用罷午飯,陳操之一行遊覽山嶺之勝景,未時末刻離開初陽臺回陳家塢,兩個道人殷殷送到嶺下,悵望而別。

    一行人回到陳家塢已經是薄暮時分,寒鴉投林,炊煙裊裊,獨臂荊奴在大門前張望,見到陳操之一行,快步迎上來道:“操之小郎君,族長回來了。”

    “四伯父回來了”陳操之甚喜,不知錢唐陳氏入士籍之事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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