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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十九、分道揚鑣

    在錢唐過新年的陳操之並不知朝中發生的這些事,他除了必要的應酬外,每日與宗之、潤兒等人登九曜山、練五禽戲,讀書習字,指點侄兒、侄女繪畫,日子溫馨且悠閒。

    正月初六,徐邈來到陳家塢,與陳操之、劉尚值一道赴山陰參加孔汪的婚禮,初七日傍晚到達山陰孔氏莊園時,謝玄也是剛到不久,相見甚喜,卻不見謝道韞,陳操之問謝玄,謝玄道:“家姊不喜熱鬧應酬,又擔心見到支愍度大師或者戴安道先生這樣的故人,所以只以祝英臺的名義送了一份賀禮來,不過家姊明日一早就從東山出發,趕來山陰與我等匯合。”

    謝玄姊弟也接到了西府文書,要求二月上旬到達姑孰議事,所以二人都已收拾好行裝,帶上僕人、部曲二十餘人,準備參加了孔汪婚禮之後就啓程赴西府。

    陳操之從會稽內史戴述那裏得知解送京中廷尉問罪的賀隋的消息,賀隋雖已致仕,依然享有官府俸祿,按五品官計,月米44 斛、絹30 匹、綿20 斤,此次予以剝奪,並且賀隋直系這一支子弟十年內不能參加定品,賀鑄因爲在陳氏佔田案中負有縱奴誣陷之責,其七品彭城王舍人一職被免,山陰賀氏遭沉重打擊。

    而虞氏、魏氏、孔氏、以及會稽謝氏子弟分別有徵詔令下,或爲王友、或爲舍人、或爲軍府幕僚,俱是清貴閒職,其中孔汪由東海王舍人轉琅琊王舍人,雖然品秩未變,但琅琊王司馬昱的舍人比之東海王舍人那地位是完全不一樣的,這顯然是桓溫和司馬昱議定的安撫會稽士族的舉措。

    初九日上午,陳操之、徐邈、劉尚值、謝玄向孔懷、孔汪叔侄辭行,孔汪送至城西,相約都中再見,三月初八是謝玄與羊氏女的婚期,到時衆人又可齊聚暢飲。

    陳操之諸人離了山陰向錢唐而去,午時到達小鎮青甸,卻見謝道韞已等候多時,衆人便在小鎮酒肆用餐,徐邈問英臺兄爲何不參加孔汪婚禮

    謝道韞也不多解釋,只是道:“素來不喜婚宴,莫說孔德澤,就是謝幼度婚禮我也不會參加,禮物倒是有。”

    謝玄眼望陳操之,苦笑。

    劉尚值笑道:“祝兄這般落落寡合,以後娶妻時豈不是冷清我等俱只是禮到人不到,又或者只有子重一人前往恭賀就可以了。”

    謝道韞不喜善謔的劉尚值,岔開話題問陳操之道:“子重,我先前在梅林賞花,聽鄉人言及你年前回錢唐,有婢女在梅林中被惡犬所傷,是誰”

    陳操之道:“是小嬋是爲護着潤兒才被犬咬傷,那病犬有毒,讓我很是擔心,且喜葛師留下的解毒方甚有效驗,但也要平安過了百日方爲大免。”

    初十日傍晚,衆人來到陳家塢,卻見少年沈赤黔迎了出來,沈石黔領着二十名部曲家奴正月初三從吳興趕來錢唐向陳操之恭賀新年,禮物足足三大車,吳興沈氏豪富,近年雖然衰減,主要是因爲沈氏子弟不能仕進,若論田產,吳興沈氏雖比不得吳郡顧氏、陸氏和會稽虞氏,但與張氏、朱氏、賀氏、孔氏相比應是不遑多讓,而在去年土斷中,吳興沈氏交出一千三百隱戶,受朝廷嘉獎,賜蔭戶六十,吳興沈氏有望恢復士籍。

    十一日這天陳操之與謝道韞、謝玄、徐邈、劉尚值諸人遊覽陳氏莊園,見陳氏的近兩百頃良田溝渠縱橫,接引明聖湖水灌溉,地勢高低懸隔時則以水車引水,這種水車分兩種,單人踩踏或雙人踩踏,利用輪軸和槽板,可將水汲升到一丈高地,甚是便利,這種水車始見於東漢,相傳諸葛亮對水車加以改進,因蜀中多山,這種水車得以推行,但三吳難得一見,這是陳操之畫出圖形,說明原理,讓來德率工匠製造出來的,錢唐縣令馮夢熊已命工匠趕製水車兩百架,以備抗旱之需,錢唐與會稽一樣,自去年八月以來只下了兩場小雨和一場大雪,旱情正逐步蔓延。

    謝道韞心細,見有些田地上還搭有暖棚,有農人忙忙碌碌,便問陳操之何故陳操之道:“那是試驗田,在培植優良稻種,估計今年陳氏莊園的水稻可一年種兩季,第二季水稻收割上來後,還來得及種上小麥。”

    謝道韞細長的眸子瞪大,驚歎道:“陳家塢這樣下去,富可敵國矣。”

    陳操之道:“若試驗成功,畝收不低,到時謝氏莊園若要稻種,我陳氏將拱手呈上,並派莊上老農指導播種。”

    謝道韞一笑,眼望明聖湖畔的田野,說道:“子重真讓人驚奇不輟。”見徐邈、劉尚值等人離得遠,忽然壓低聲音問:“子重,令嫂曉得我是女子了”

    陳操之不答,卻反

    問:“英臺兄何時不慎露了真相”

    謝道韞想起四年前第一次與陳操之從吳郡同路回上虞,去丁氏別墅拜見了丁幼微,那次丁幼微神情就有異,似乎就已經察覺她是女子,其後又見了丁幼微幾次,丁幼微對她的態度明顯不象是對待其他年輕男子那般避忌。

    陳操之見謝道韞蹙着眉頭,便寬慰道:“我嫂子知道也無妨,她不會對別人說起的。”

    謝道韞遲疑了一會,問道:“令嫂與你說了一些什麼”

    陳操之當然不能把那日與嫂子的對話告訴謝道韞,搖頭道:“我嫂子只是有些奇怪,並未多問。”

    謝道韞看了陳操之一眼,陳操之扭頭望着遠處明聖湖的晚霞,謝道韞心知陳操之言有不盡,稍稍一想,敷粉的臉頰有些發起燙來,轉身朝徐邈等人行去。

    正月十二,陳操之辭別族中長輩和嫂子丁幼微,踏上去西府的路途,宗之、潤兒都是眼淚汪汪的,丁幼微雖然面上含笑,心裏難捨,小郎也是她內心的依靠啊,發乎情止乎禮,嗯,就是如此。

    年前來德向因西府考工兵曹辭職時,考工兵曹報請軍司馬,命來德在西府服役三年,三年後可解職還鄉,到時軍府會有賞賜,所以這次來德要隨陳操之一起赴姑孰,其子來虎頭尚未滿月,青枝抱子相送,真是戀戀不捨。

    陳操之叮囑陳謨、陳譚,月底赴吳郡時把宗之也帶去,宗之十三歲,也應遊學交友了,徐藻博士和徐邈尚在馮府等待馮凌波分娩,到時陳謨、陳譚、陳宗之正好隨徐藻博士返回吳郡學堂。

    陳操之拜別嫂子丁幼微道:“嫂子,我這就去了,嫂子多保重,年底我會回來接嫂子和宗之、潤兒去建康。”

    丁幼微點頭,拉着小嬋的手對陳操之道:“操之,好好待小嬋。”

    小嬋俯首含羞道:“娘子知道的,小郎君對小嬋很好。”

    劉尚值從劉家堡趕來與陳操之、謝道韞、謝玄匯合,劉尚值這次從建康赴吳興復核土斷,把阿嬌留在了京中,而這次赴京,帶上了他妻子鍾氏,還有三歲的兒子。

    小嬋想起那次阿嬌對她說的話,劉尚值妻子入京,她阿嬌的好日子不長了。

    午時過江,先至丁氏別墅拜見丁異和丁立誠,與丁春秋話別,丁春秋要月底纔去揚州,丁立誠準備明日去陳家塢與妹子丁幼微道別,然後等天官帝君誕辰後便回遙遠的益州,一輛單轅馬車,五個隨從,早行夜宿,要兩個多月才能回到益州武陽縣。

    丁異送陳操之等人出莊園時,對陳操之說道:“操之,汝嫂幼微只有立誠這一個嫡親兄長,但遠在蜀地爲官,難得回來一次,只怕日後宗之娶妻、潤兒出嫁,立誠都不能趕回來,若立誠能在揚州、江州某縣謀職,豈不是好操之若逢機緣,可代立誠留心一二。”

    陳操之點頭道:“丁叔父說得是,操之會留心的。”

    陳操之等人又去縣城向馮夢熊、徐藻、徐邈告辭,在縣上歇了一夜,次日一早啓程赴都。

    這次車馬隨從衆多,陳操之這邊有冉盛及其軍士二十一人、來德和陳氏私兵七人,還有小嬋和黃小統,沈赤黔及二十名部曲也隨陳操之入都,謝氏姊弟及其婢僕隨從約三十人,劉尚值十餘人,總共近百人,頗爲浩蕩。

    在餘杭歇夜時,劉尚值笑問陳操之:“子重,我們這次還繞道華亭否”

    陳操之道:“經嘉興徑赴吳郡。”

    謝道韞看了陳操之一眼,微顯詫異,自顧品茶。

    少年沈赤黔不知其師的心思,建議道:“去姑孰不必經吳郡,走太湖南岸的吳興郡可省數百里路程。”

    陳操之道:“長康在吳郡等我邀他同路進京。”頓了頓,又道:“陸氏女郎也要同道進京。”

    劉尚值拊髀大笑,說道:“我正奇怪子重怎會不去華亭,原來如此,哈哈。”

    陳操之對謝道韞、謝玄說道:“英臺兄、幼度,你二人意下如何”

    謝玄明白陳操之這樣問的意思,若他姊弟不願與陸氏女郎同行,可走吳興這一路。

    謝玄鳳目微眯,心道:“子重有了顧忌,爲何顧忌,不正是因爲阿姊的緣故嗎子重還是不能把阿姊只當作朋友的。”正要開口,身側的阿姊謝道韞淡淡道:“我與幼度走吳興這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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