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產經理許平疆道：“仁仁啊，叔要不是實在沒有辦法，肯定不會找到你們這，給你們添麻煩，實在是……”
“許叔叔您有事說就是了。”
“仁仁，聽說你……聽說你從京城弄來了錢，我們能問一下，還……還有多少麼？”
“還有一百多萬吧，不過其中有一半是我關鈴兒妹子的。”周林實話實說道。
四個人互相對了一下眼神，又都點了下頭，對周林道：“仁仁，我就有話直說了，我們四個打算辭職創業，再建一個電纜廠，我們四個湊了一下，把房子和車子都賣了的話，也能湊出兩百萬左右，但建一條哪怕是隻能生產低壓電線的全套產線加原料，怎麼也要三百多萬，這個……”
周林皺眉道：“四位叔叔打算自己創業？好端端的，爲什麼想要創業呢？還要把房子和車子都賣了？您四位這個歲數……”
技術經理魏永年道：“還不是被那昊英豪逼的！”
“昊英豪？”
“接替你爸的新廠長。”
“新廠長排擠四位？不能吧！您四位分別管着廠裏的生產、銷售、採購、技術，誰不知道您四位纔是廠子的骨幹中堅啊，故意排擠您四位，這新廠長腦子是進屎了麼？他莫不是跟錢有仇？”
生產經理許平疆嘆息一聲：“廠子現在是鎮政府的，多賺錢少賺錢跟人家又有什麼關係？自打他來了之後，我們這些老人就都成了他的打擊對象，呵呵，慘哦?9?1人家這位新廠長，心思壓根就不在生產上，你爸留下的中層往上，全都被他給擼車間去了，一個沒留，說我們都是，這都特麼什麼年代了？天天搞什麼狗屁建設，也不幹個正事兒！”
銷售經理趙紅旗道：“要說他也不算什麼壞人，相反的人還挺正直，是從部隊裏退下來的，但他可真不是做生意的料，我的那個徒弟小李，就因爲給了客戶一點回扣，好懸沒讓他給送大牢裏去，銷售費用方面，請客、送禮、車馬招待的費用，全都給砍了，這下銷售員自己是貪不着了，可客戶丟得差不多了。”
採購經理章衛國：“採購上……唉，一言難盡啊，以前咱們常採買的那些個供貨商，都讓他斷得差不多了，現在採的都是國營大廠的貨，質量上沒強到哪去不說，價錢倒是貴了不少，發票開得也正規了，綜合成本上升了兩成還多，咱這可是電纜廠，典型的重料輕工產業，這麼個採法他還賺個屁啊！”
周林懵逼道：“鎮政府不管麼？”
“管個屁，關係戶都扔進來了，怎麼管？現在這位吳廠長可是鎮政府的紅人，就在上個月，還說要出兩百萬給鎮上修什麼噴泉廣場呢。”
“仁仁啊，廠裏真正想幹事兒的工人，早就受夠他了，我們湊了兩百萬，還……還差一百萬，我們……”
周林笑着打斷：“我明白了，四位叔叔想管我借一百萬，對吧。”
四人點頭。
周林道：“那四位想過沒有，現在不比我爸創業那會了，那會兒是產能不足的時代，只要能產，生產什麼都能賺錢，現在可已經是產能過剩了，就說這電纜吧，三百萬上一條低壓電纜的產線確實是夠了，可是低壓電纜能有多少利潤？這東西說白了一點門檻都沒有，誰都能做，現在還能薄利多銷，可用不了多久，說不定就得無利去銷了要我說，普通的低壓電線電纜肯定是不能做了，唯有高壓電纜、防腐電纜、空中電纜、甚至光纜纔是出路，而且必須要做垂直一體化，大規模生產。”
周林想了想，道：“四位叔叔，這樣，你們先回去，讓我好好琢磨琢磨這事兒，你們這個想法肯定是不行的，倒不是我捨不得這一百萬塊錢，確實是這個想法不靠譜，我想想有沒有更好的辦法，你們都是我爸的肱股之臣，我肯定不會不管。”
四人面面相覷，彼此眼中都是落寞，這不就是變相的拒絕了麼。
也是，這是一百萬呀，哪那麼好借。
“那行仁仁，今天是我們四個做長輩的不懂事兒了，你也別怪我們唐突，那……那我們就走了。”
“好，四位叔叔慢走。”
待四個人都走了，餘鳳芝不滿地對周林道：“仁仁，你……你怎麼直接就拒絕了，他們真的都是跟了你爸十幾年的兄弟，你哪怕借他們十萬二十萬的，也算有個交代啊，着讓人知道了，不是要說咱們周家不仗義麼。”
“媽，我真不是找藉口推脫，他們的那個想法是真的不行，現在建小電纜廠，那是一定會賠錢的，我這也是爲他們負責，您讓我想想，我應該能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的。
一晚上，周林都在考慮四位叔叔今天來找他的這事兒，半宿都沒睡。
第二天一早，周林給學校打電話請了個假，去監獄探望了周衛東。
這還是重生以來周林第一次看到周衛東。
此時的周衛東鬢邊已經有了一縷白髮，但整個人卻顯得特別精神，作爲經濟罪犯，他在這牢裏的待遇也還算比較好的，尤其是周林帶着錢回來之後，看守還很貼心地給周衛東弄了個單間，每天也不用他勞改，還給他免費的雜誌看。
因此，周衛東坐牢兩個多月，不但沒有日益消痩，反而還胖了一點，而在周林的記憶之中，倒是好久都沒見過這麼健康、激情四射、活力昂揚的周衛東了，一時間他還挺感動，也不知感動的是什麼鬼。
這也算是這個年代對經濟犯的一種特殊優待吧，就跟潛規則似的，因爲這個年代坐牢的企業家，幾乎百分之百身上都有着一層悲壯色彩，民間輿論的整體基調還是偏向於崇敬的，很少有人認爲他們是罪犯，而是普遍將他們看作改革路上的犧牲者。
這不是某一個兩個人的非主流觀點，而是全社會的共識，上層領導對此也是持默許態度的，周林現在正在積極想辦法給他辦假釋或者保外就醫。
“哈哈哈哈哈哈?9?1快讓我看看我的寶貝兒咂這是周衛東見了他的第一句話，嗓門很大。
“仁你的事我已經都知道了，你乾的很好，比我還好，爸爸爲你驕傲，你讓爸就算在這深牢大獄之中，也能把腰桿子挺得直直的。”
“爸，許叔叔他們……”
“我知道，他們來找過我了，我也是這個意思，他們太異想天開了，按他們的想法，肯定賺不着錢，再說他們四個，打工是一把好手，當老闆，還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