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還沒有完全休息好，但總算是能繼續前行了。
望着就在不遠處的瓦窯村，衆人都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心中難免生出膽怯。
唯有葉輕魂，仍是繃着臉，一步一步，堅定地朝山上行去。
他手邊，長孫無忌就好像一條死狗一般，被他用繩子拴着，拖着，也跌跌撞撞地上了山。
山間空氣清新，淺淺淡淡的晨霧瀰漫，路旁的青草葉上，有晶瑩的露水。
最外面的幾間村舍，煙囪升起淡淡的青煙，農人們開始準備早飯了，場景分外溫馨。
然而，一副不和諧的畫面，卻忽然撞入這美景之中！
一行人，用擔架擡着血肉模糊的屍體，腳步沉重地走入山村之中！
……
“玉珍，都啥時候了你還在這裏燒飯！快出來看看，你家那口子被人……被人擡回來了！”
一個水桶腰，面色黑黃的大嬸風風火火闖了進來。
孫玉珍手腕猛地一抖，一塊白淨的饃饃直接掉到了地上。
昨晚，自家男人說有大老闆要僱他們去搬東西，還要給村子裏捐款哩！她顧不上多想，急急忙忙就催着男人出了門，家裏今年收成不好，正是缺錢的時候。
等到男人走了，她才恍惚想起來，自己好像太着急，都忘了給他熱一口飯喫。
她趕緊把家裏剩的不多的白麪找出來，連夜蒸了一鍋饃饃，還難得地拿準備留着過年喫的臘肉煮了一鍋燴菜，他餓了一晚上肚子，絕對能把鍋底都舔乾淨……
孫玉珍滿心歡喜，就等着男人回家了，結果……
被人擡回來了？怎麼會被人擡回來呢？難不成是走山路崴了腳？
“哇……”
屋子裏傳來一陣尖銳的啼哭，那是她兩個月前剛生下的第三個閨女。
“這煩人精！”孫玉珍顧不上多想，撿起饃饃放在嘴邊，心疼地吹了吹，小心地放進鍋裏熱着，接着慌慌張張跟着胖嬸兒出了門。
“胖嬸兒，我家春生怎麼了？莫不是崴了腳？”孫玉珍一臉困惑地問道。
自家男人一向心細，這進出山村的路，更是打小便走了不知多少回，照理說不會有事啊……
是了，昨天下了雨，沒準兒是因爲路滑。
胖嬸兒看了她一眼，眼裏有不易察覺的同情，她嘆了口氣，卻什麼也不敢說，只是說道：“你別急着問，做好心理準備，一會兒到了就知道了。”
“還跟我賣起關子來了……”
孫玉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臉皮子薄，生怕別人覺得自己太緊張春生了，但腳步卻不知不覺地加快起來。
走過略顯泥濘的村路，剛拐過一個彎，前方忽然出現了一羣人，圍成一羣，熱熱鬧鬧地，不知在說些什麼。
人羣裏，孫玉珍看到了許多熟人，有剛剛成家的趙家小媳婦，有前些日子一起給孩子打毛衣的王姐、陳大嬸兒……還有許多許多人。
孫玉珍好奇地望向另一邊，那是一羣陌生人，各個衣着精緻，雖然有些污濁，但仍然和周圍的村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玉珍來了，玉珍來了！”
這時，那羣人忽然發現了她，緊接着，一道道帶着同情，甚至可憐的目光投射了過來。
就在孫玉珍還有些不明所以的時候，人羣轟然散開，露出其中十幾個粗糙簡陋的擔架來。
孫玉珍第一眼，就看到自家的男人，春生，正安安靜靜地躺在其中一副擔架上，祥和地閉着雙眼！
“這……不就是崴了腳麼？咋還睡上了呢？”
孫玉珍忽然一陣慌亂，她努力笑了笑，眼淚卻迅速涌了出來，在眼眶裏來回打轉，人羣一下圍了上來，各種聲音像狂風一樣雜亂地衝進腦子裏。
“玉珍，節哀啊，你家還有三個娃娃！”
“兇手已經抓到了，絕對不會放過那個王八蛋！春生他們不會白死！”
“玉珍，玉珍，你怎麼倒了？來人啊，救命啊！”
“醫生，快去叫醫生！”
……
世界在孫玉珍看到春生屍體的那一刻，轟然崩塌了，她只感覺一陣天旋地轉，後面的事情一概不知。
她的身體重重的磕到了滿是泥濘的村路上，但她的意識卻好像飛出了體外，超越了時空。
孫玉珍好像一個觀影人，從頭觀看了一遍自己的人影，和春生青梅竹馬地長大，相戀，成婚，生子……
“我還沒有給你生兒子，你怎麼就走了……”
人羣外圍，葉輕魂沉默地看着這一幕，用力抿了抿嘴，一言不發。
許多人在哭，男人，女人，老人，孩子。
有人衝上來想要打他，最後被攔下了。
有人忍着悲痛感謝，還有人絕望地求助。
一旁，長孫無忌手腳冰涼，臉上半點血色也無，身體劇烈顫抖着，也不知在害怕什麼。
最後，葉輕魂深深吸了口氣，接着用力彎下腰，向所有村民鞠了一躬。
其他商會的人，不約而同地跟隨着他的動作，一同鞠躬。
許久，葉輕魂直起腰來，一把抓住那捆着長孫無忌的繩子，用力一甩，將他拉到面前來。
“這就是兇手，請大家隨意處置。”
話音落下，葉輕魂悄然後退半步，靜靜地等待着。
……
當孫玉珍再次甦醒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了。?
紅彤彤的太陽在遠處的羣山之上，漸漸西沉，晚霞彷彿着了火一樣，又紅又亮，看起來又讓她莫名聯想到鮮血，只是綴了金邊。
孫玉珍怔怔盯着晚霞看了半天，才恍恍惚惚地想起了白天的時候，她心裏猛地一顫，用力握緊了拳，又緩緩鬆開。
“是夢吧……應該是夢！”
砰！
這時，門被人一把推開，胖嬸兒又衝了進來，見到她，孫玉珍的心莫名又是一顫。
只是不同於之前所見，此時的胖嬸兒，臉上卻洋溢着遮不住的喜色。
“玉珍啊，你可算是醒了，我們大家就等你了！”
孫玉珍勉強一笑，“等我？等我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