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如此,因爲大部分的百姓都撤到了附近比較大的州府治所,使得這些治所的糧草消耗也是極大,極難保證。
爲了最大限度地維持穩定,餘介不得不在各處調撥,騰挪,以尋求度過眼前難關。
“使君,洋州知州上報,要求增補三萬石糧食,否則,一旦蒙軍包圍州城,十日後,城內軍民將無糧可食。”
書吏周從將文書交於餘介過目,臉上神情輕鬆,淡然,甚至還有幾分笑,好似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渾然沒有任何緊張驚悚的感覺。
他如此表現,不由得讓餘介也是多看他兩眼。
“知道了。”
餘介點點頭,而後翻閱各州各府的賬冊,希望能夠從其他州府暫時調撥,周從無事,便下去了。
間隙,餘介出了自己值房,正準備去倉庫查驗,經過書吏值房時,卻聽到幾個書吏在裏面閒聊,其中便有那周從的聲音。
“蒙軍來了也好,免得這些賤民鬧騰。”
裏面傳來聲音,餘介眉頭皺了皺,顯現不悅,於是餘介停下腳步,側耳聽去。
又聽周從嘆息道:“哎,餘使君還是太過年輕,不知官場事故,孰不知蒙軍入侵,若不多死些百姓,如何凸顯蒙軍殘暴?又如何凸顯我等官吏的功績?如今他將百姓全都安頓在州城大府,害得不但知州知府們頭疼,他自己也手忙腳亂,這是何苦來哉。”
另一書吏笑道:“不錯,那些百姓死則死亦,死了還能多出不少土地牛羊,如今把百姓轉移,非但官府無法得到好處,還得往裏面填補不少,來年官家審閱各地財政,只怕他這個制置使的位置也坐不長。”
幾個書吏你一言,我一語,談笑風生,誰能想到此時蒙軍正在侵犯川蜀,一旦城破,便是幾萬十幾萬人的滅頂之災。
餘介聽了幾句,大怒,當即緊走步伐,轉身進入值房,眼睛如刀一般的看着那幾個書吏,似要殺人!
周從幾人慌張,趕緊站起身,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裏。
周從壯着膽子,擠出笑,上前一步,對餘介道:“使君,您怎麼來了?若有事,差人吩咐一聲便是。”
餘介眼神犀利的看着周從,問道:“周從,本官問你,你家世如何?祖上可有高官?”
周從不知餘介此言何意,嚥了咽嘴巴,小心道:“回使君,鄙人祖上皆是平民百姓,直至祖父中了舉人功名,這才慢慢好起來。”
餘介上前一步,又逼問道:“若爾祖父未中舉,遭遇金兵蠻族入侵,惶惶不可終日,與現在外面的百姓一般都是螻蟻小民,官府又如你所說,將之視如累贅,草芥,你是何心情?”
谷夓</span>周從羞愧,低下頭,不敢言語。
餘介又看向其他書吏,道:“爾等雖已是官吏,然每日用度皆取之於百姓的民脂民膏,是百姓在供養你們,沒有百姓的供養,你們還能坐在這裏高談闊論嗎?沒有百姓的供養,你們還能作出那景秀文章,人前盡顯富貴嗎?”
餘介看了他們一眼,最後道:“爾等品行,已不配爲官爲吏,今日散衙下值前,本官要看到你們的辭呈信,若爾等不遞交辭呈,休怪本官直接將你們革職,顏面不存。”
說罷,餘介拂袖而去,只留下周從幾人在那裏懊悔,一書吏感嘆道:“病從口入,禍從口出,我這張臭嘴,生下來那日就該縫上。”
當日,周從幾人便先後送來辭呈信,餘介一一批覆,照準。
隨即餘介在散衙下值前,發佈了一道命令,便是在制置司衙門對面設立招賢館,凡有才能者,不問出身,不問功名,不問老幼,皆可入館,接受餘介本人的考較,若確有才能,便委任其官職,爲民請命。
餘介上任四川制置使之前,便在趙昀面前,闡述建立川蜀山城防禦體系的計劃,用以抵抗蒙軍的威脅。
趙昀聽後大爲欣賞,不但當場任命餘介爲四川制置使,給於餘介處置調撥四川錢糧物資的權力,還每年專項劃撥一百萬貫錢,用以建立此體系。
現在書吏如此官僚態度,全然無視民生,這讓餘介心中忐忑,如何還敢放心任命官員,於是他設立招賢館,親自監督考覈,不拘一格選拔人才。
餘介此舉一出,頓時引起四川官場譁然,許多官員都是反對,嚴重者甚至說朝廷委任官員自有其體制在,餘介此舉,無異於自建制度,架空朝廷,意在割據!
而許多士林學子得知,也是反對聲不絕,他們說餘介畢竟精力有限,到時難免導致識人不明,任人唯親的情況發生,最後致使官場貪腐不絕。
官員與學子如此反對,說到底無非是一個蘿蔔一個坑,擔心那些落榜的學子,有才能的民間異士,來搶奪官職,畢竟可供選擇的人多了,他們能夠得到的也就少了。
面對各方面的反對聲,餘介義無反顧,依然堅持設立招賢館,令人側目。
而不日,招賢館便迎來第一個入住之人。
此人名叫王申,已六十有七,古稀老邁之年,滿頭白髮,但仍然精氣神十足,顯年輕。
如此老人,竟然也來招賢館,頓時惹得許多人鬨堂大笑,直言招賢館非是招賢館,乃是養濟院,專養老弱病殘,鰥寡孤獨。
儘管王申老邁,但餘介卻不以爲意,他詢問得知王申以前乃是一豪強的帳房先生,因爲豪強上交土地,家業凋零,他便因老邁被辭退。
餘介問其有何才能,王申道:“老朽三歲便開始學習算賬,至今與算盤打交道超過六十年,尋常帳房要兩個時辰算的帳,老朽三刻之內便能算全,且保證絕無錯漏。另外不瞞餘制置,老朽還有一個本事,那便是聽聲辨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