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叫魏離。
我乃魏家長女，魏家是一個小地方的官，雖然小，卻是當地最有錢的人家，因爲我的母親是商富之女，父親家裏不同意娶我母親，他便離開了家裏，回到母親的家鄉。
父親考上功名，卻請求繼續留在這裏，當一個小小的官。
“爹爹，你爲什麼不留在紫寧呢，那邊一定很大吧！”小小的我坐在父親肩膀上，好奇地問。
父親只是笑了笑:“因爲我想保護你和你的母親啊，紫寧雖大，人也多，有許多比你父親還要厲害的人，到時候若是有人欺負了你和你孃親，爹爹不一定能保護你們。”
我半知半解地點了點頭。
“所以等妹妹或者弟弟出生了，你也要保護好他們，好不好？”父親逗趣地說道。
“好!”我卻堅定地答應下來。
母親臨盆在即，家裏的僕人們也越發小心，然而今天我慣例去找母親的時候，卻沒看見她。
“大小姐是找老爺和夫人嗎，他們在前廳會客……”侍女提了一句。
我跑過去，看見父親母親和那羣沒見過的人在聊天，其中還有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男生。
長得倒是好看，不過，他們是誰？我很不解，衝進去抱住母親的腿:“阿孃，他們是誰啊！”
母親微笑地把她抱起來:“這是柳府的人家，阿離來，叫柳伯伯。”
我看了看，聽話的喊了一句。
那個與男生長的有七八分相似的男人含笑點頭:“這就是離丫頭啊，長得真是冰雪聰明。”
聽見誇讚，我驕傲的仰頭，卻聽見一聲嗤笑，扭頭看去，是那個男生。
父親有些無奈:“柳兄，我知道你這是爲了我們好，但是……孩子的婚事，是不是要慎重一點？”
我小小的腦袋冒出一個問號，婚事？
“我看離丫頭跟我家溟兒就挺配的，”柳伯伯繼續說道，“你也知道陛下在清理餘黨，你們魏家作爲上任陛下的左膀右臂，勢必會遭到報復，聽說紫寧魏氏已經被禁衛軍關了五天……禍不及外嫁女，我們多年好友，如果出了什麼事，至少我還能爲你留下血脈。”
我聽不懂這個伯伯在說什麼，但是我看父親和母親的表情，十分難看，害怕地拉住了母親。
母親勉強一笑:“阿離別怕。”
父親也嘆了一口氣，對着柳伯伯行了一個大禮:“那我就先謝過柳兄了。”
柳伯伯也跟着嘆氣:“那便寫下婚契，到時候詢問起來，我也好交代。”
父親答應。
然而這時一直默不作聲的男生開口說話了:“我不同意!”
柳伯伯瞪了他一眼:“溟兒!”
男生哽着脖子:“我纔不要娶她，她看上去好傻!”
我雖然不懂他說那個字的意思，但也從他的表情看出來不是什麼好話，頓時也生氣了，扯着母親的袖子說:“母親，我討厭他!”
母親無可奈何。
柳伯伯也吼了男生。
男生哼了一句，反正態度是十分的不配合。
最後還是父親退一步道:“不然……看下一胎，如果是女娃娃的話，再結爲親家如何？”
男生在柳伯伯的怒視下勉強同意。
後來，母親真的生下一個妹妹，我看着襁褓中的她，萬分好奇。
想到往後自己就是姐姐了，我心裏還有一種奇怪的情緒。
妹妹年紀不大，卻很乖巧，不喜歡哭鬧，只會抓着我的手眨眼睛，通常我們一坐就是一整天。
我想她一定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妹妹。
可惜好景不長，家中遭難，株連九族的罪名，我甚至來不及好好跟父親母親說上最後一句話，就被舊部拼死送了出去。
可她又能去哪裏呢？
一把大火燒了魏宅，我抱着高燒不退的妹妹在破廟裏面呆了三天，最後還是忍不住回去看了一眼。
父母的屍體，僕人的屍體，還有兩個跟我和妹妹差不多小孩的屍體。
或許父母早就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可是……我很難受，說不出來的難受，但我知道我不能死，我還有妹妹，她要活着，她不能死!
“姐姐，我餓……”妹妹還發着高燒，又因爲好久沒有喫東西，身子越發承受不住。
“阿芸，阿芸，你撐住啊!”我心急如焚，淚如雨下。
我快瘋了，我把枯敗的手臂湊到妹妹嘴邊，哭着說:“阿芸，你咬我吧！你別死，你別死!”
妹妹迷迷糊糊的，卻是死活不肯。
後來我幾乎陷入了一個瘋魔的狀態，就在這個時候，一個少年走過來，給了妹妹一碗米湯。
後來我跟着那個少年帶回了乞丐堆裏，才知道大家都叫他九哥，因爲他是第九個來到這裏的。
“你是第十七個，以後你就叫十七了。”他這樣告訴她道。
我默認了，如今能活下來已是萬幸，名字什麼的……
我在乞丐堆裏面呆了很久，久到快不認識自己的名字，可當妹妹問起時，我才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忘記。
“十八，你要記住，父母很愛我們，只是他們遭遇不測纔不得已拋棄的我們，父親還給我們取了很好聽的名字，我叫離，你叫芸，因爲我們父親姓魏，所以我叫魏離，你是魏芸！”
這是她們的名字啊！
“十七姐姐，那我們什麼時候才能用這個名字呀？”妹妹又問。
“或許是等我們都長大，有家的時候吧。”我摸了摸她的腦袋，只能給出這一個勉強的回答。
在飯都喫不起的時候，有一個自己的名字簡直就是奢求。
再後來，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差點害我丟了性命。
我被埋在坍塌的房梁之下，暗無天日，直到過了多久，我才被救了出來。
救我這個人，我並不認識，哪怕已經命懸一線，我還是第一個想到妹妹，問他:“你看見我妹妹了嗎，差不多這麼大，還有九哥，他們人呢？”
被問到的那個人愣了一下，說道:“哦，你是說一個男孩和一個小女孩吧，他們早就跑了。”
“跑了？”我不敢相信，不可能，妹妹不可能拋棄我的!
“你別這樣看着我，不信你去問其他人，火災來的時候好多人都在跑，誰還會記得找一個無關緊要的人啊！”那人又說。
其實不用去問，我已經相信了。
他們真的拋棄我了。
後來我跟那個人回去了，成爲了長生門的弟子，也知道他的名字，左情。
又後來，我成爲了聖女，他成爲了我的護法。
他本來就是長生門門主培養的死士，因爲腦袋好使，人好用，纔有了名字。
我只覺得他可悲，但我仍要跟他合作，我要報復，報復他們!
憑什麼自己那麼疼愛的妹妹能夠頭也不回的拋棄自己，憑什麼她是高高在上的青漓真人，而我只是一個見不得人的泥中爬蟲!
我原本以爲，我已經足夠恨她了，可當我看到她的時候，我卻還是忍不住向她靠近。
這是……妹妹啊。
所以當左情動手的時候，我還是下意識的保護了她。
“沒關係的，沒關係的姐姐，我們回家吧，我來接你了。”
“你不是最喜歡粉色嗎？獸靈峯上種了一整片桃花樹，我帶你去看好不好？”她輕聲說道。
我還是被打動了，緩緩閉上眼睛，微微顫抖地回抱住她，輕聲道了聲好。
我相信你，不要拋棄姐姐，好嗎？
大火襲來之時，我再一次保護了她，就像之前一樣，無條件的保護她。
因爲她是妹妹啊。
“對不起阿芸，我可能，不能陪你去看桃花了……”
我感覺到自己體內的生命正在流失，就如同我殺的那麼多人一樣，馬上就會死了。
可是，我好不容易纔找到妹妹。
我貪婪地看着妹妹的容顏，眼皮卻越發沉重，我伸手想摸妹妹的臉，卻沒有力氣了。
“就讓姐姐最後保護你一次吧。”我輕聲呢喃，晶瑩剔透的淚水從眼角滑落，倒影出妹妹好似天塌了的臉。
如果有下輩子，我還想做阿芸的姐姐。
我會是一個好姐姐的，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