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錯踏進去, 縱然不會馬上跌落深淵粉身碎骨,也要在吭哧吭哧的彎路上饒個好幾個來回,盲頭蒼蠅一樣找不到出路。
當局者迷。
就在不久之後,當朱凌終於沉下心來, 回過頭好好審視自己這一兩年的人生痕跡時。展開在他面前的,赫然是一張揉皺了的、滿是紅叉的零分試卷。
如果都是非常難解的題目, 都錯了也沒有辦法。
可問題是,仔細一看根本就沒有難題
所有扣分項, 都是些荒謬的、不能更顯而易見的送分題。
命運對朱凌, 真的已經算是非常仁慈了。
不但給過他一個特別疼他、特別包容他的愛人, 更給過他無數次回頭的機會。卻全部被愚蠢地一一錯過。
就連時至今日, 和戚揚一起拍的那出民國劇裏, 他所飾演的那個渣男闊少的虐心故事,也都還在不斷地敲響警鐘。
那是一個幼稚的紈絝男。明知道自己做錯了, 卻死要面子活受罪地不肯承認, 整天錦衣華服搖着一把香扇流連煙花之地做傲嬌狀,終於把心愛的女人給徹底傷透了。
當得知她跟別的男人跑了, 明明背地裏心痛得要死, 甚至不要命巴巴地在戰火紛飛的歲月裏穿越侵略者的重重封鎖、歷盡千辛萬苦終於見到她, 卻始終學不會好好講話。
偏要走到人家面前, 居高臨下罵一句“人盡可夫的蕩婦”。
朱凌在背臺詞的時候, 還在心想:哈哈哈哈, 這什麼大傻逼
可到底誰纔是傻逼。
黎未都森然扭曲的笑, 把他至少嚇得清醒了一半。
實在是不清醒不行那他媽是什麼詭異的笑啊真的就只有神經病纔會那樣笑,正常人都是不會露出那樣表情的
“鍇、鍇哥”
完全毛骨悚然,總覺得他的熊寶寶要糟糕了。
腦子裏甚至都能看得到一頭的小熊,正追着蜂蜜的香甜一臉無辜地探索着。全然不知道在他前方不遠處,就是陰險獵人佈置好、深不見底的泥潭。
“鍇哥你都沒看到,他剛纔、剛纔”
你怎麼能選他他太危險了,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神經病你看不到嗎
“我之前、我剛纔是口不擇言,鍇哥你別生氣我不是想跟你說那些話的鍇哥你聽我說,總之,你千萬不能跟他在一起”
“你根本不瞭解他,他家族遺傳腦子有問題的你不要被他騙了,誰知道他抱着什麼心情接近你他那天發起瘋來,還不知道會對你做什”
我是爲你好完全不存在任何私心地爲你好
後腦“砰”地砸在冰冷的牆上。
頸子喉嚨一涼,被黎未都直接單手死死掐住了。
“”腦子嗡嗡作響之間,餘光努力看向紀鍇看到沒,鍇哥你看到沒
這他媽蓄意謀殺現場已經出現了這就是殺人犯的兒子這就是他這種人一言不合能做出來的事
“未都未都未都,你淡定淡定淡定”
戚揚抱着他的爆米花顛顛跑過來:“殺人犯法的,這種人放他自生自滅就好”
黎未都:“”
“真的你、你看我真誠的眼神,行吧,我知道我是沒啥影響力。鍇哥你來,你跟他說”
缺氧的喉嚨好容易重新呼吸到空氣,站都有點站不穩。低垂的視線,恍惚落在紀鍇的一隻手上。
那隻手,緩緩握住了黎未都。溫柔地撫摸過他剛纔那幾乎要殺人的蒼白而病態手,緩緩掌心相對、十指緊扣。
嗚,他剛纔都那麼對我了,你又不是沒看到,他差點都把我掐死了
你居然還嚥下一陣翻涌上來的委屈,視線上移,滿是壓抑委屈地對上那人熟悉的、俊朗的臉。
那張臉上,並沒有任何表情。甚至看不出半點剛纔難受過的痕跡。
朱凌一陣茫然,那明明是一個生氣會拔刀、笑起來能暖亮一個屋子的男人。
一向生動而真實,實在不適合這種好像暴風雨之前的死寂。
可下一秒,朱凌倒寧可能能有劈頭蓋臉的暴風雨向他襲來。
寧可紀鍇能突然爆發,把他狠狠罵一頓。
沒有。
那個本該只看着他的人,視線緩緩轉動,望向了黎未都。
“我們走吧。”
聲音低沉平緩,沒有多看他一眼。朱凌心一慌,完全受不了這樣的被動隱形:“熊寶寶”
紀鍇卻沒有回頭,。黎未都倒是回過頭來,眼裏帶着得意,嘴角更是揚起一絲明顯惡意的嘲諷。
“你以後,別再叫他熊寶寶了。這個稱呼,你已經沒有立場再叫了。”
不是我該叫的,難道還成了你的不成熊寶寶,你真的不能被那個瘋子給騙了
咬牙幾步又要去追,卻被戚揚攔住。
一盒子爆米花跟着嘩嘩響,兔牙大帥哥挑了挑眉,指了指小小的拱廳角落。
“朱凌,有人看着呢。你今天好像沒化妝、髮型也沒弄吧再鬧當心明天上頭條,讓所有人看到你素顏的樣子~”
朱凌一抖。
這才發現,旁邊確實有個人在圍觀,還舉着專業相機等等,那貨有點眼,是不是“見光死團”的那個小娛記
下意識就抓緊了口袋裏的墨鏡口罩,同時一個凌厲兇狠的眼神掃過去。
小娛記周亦樂吞了口口水,好可怕
職業素養穩,鏡頭咔咔咔繼續拍。
戴上口罩匆匆走出3d電影城時,朱凌還能在遊樂場華燈初上的茫茫人海中,遠遠看到牽着手的那兩個人的背影。
他們停了下來。
黎未都從容地彎下了身子。
半跪在紀鍇腳邊,用嫺熟得好像做過幾十幾百次的動作,幫他繫好了鞋帶。
“”
在這一刻,一股極端惡意的、彷彿被命運嘲諷了的感覺襲上心頭。
一直以來,在葉氤的描述裏,黎未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神經病。是個控制狂,腦子又有問題,讓人喘不過氣完全不值得愛。
而他,卻很幸運地成爲了被珍藏在了寶貴記憶深處的那個人。
那麼多年間,都是當年青蔥校園紅磚窗邊、打在爬山虎葉上的的一抹明亮日光。
朱凌一直都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葉氤想象中那麼好。
“不是的,你可好了。”
幾次試着跟葉氤說“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男人”,葉氤卻都微笑着搖頭。看他的眼神,像是沉溺在一灣清甜的泉水之中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