敘述的語調時快時慢,聲音也時高時低,艾布特打開了小本子,一頁一頁翻着,都是些潦草的風景畫,像是小孩塗鴉一般。但就是這些畫作,讓洛迪斯好像看到了艾格莎阿姨溫柔的微笑,好像就在這沙發上,一邊畫着,一邊給身旁的小露西講述自己的夢想。
“洛迪斯,也許你不知道吧,呵,反正說了你也不懂。你和露西原本有個玩笑的婚約呢……艾格莎和你小姨是很好的朋友,所以出此戲言。不過,終究只是玩笑罷了……你要跟着野丫頭洛絲的步子,去海上胡鬧,對麼?那就別接近露西了,好不容易身體正常了,我是不可能讓她出海的,就一輩子呆在特萊就好。這樣,我也就不會再失去了……”
“什麼胡鬧?纔不是啊!我和姐姐是爲爸爸的冒險故事鼓動,才選擇出海的!這片大海上有無數的瑰麗傳說,美麗風景!艾格莎阿姨也是因此纔會有那個夢想的吧!也正是因爲夢想希望得到傳承,阿姨才交給露西這個本子的吧!您不幫着實現,反而依據艾格莎阿姨的悲劇,決定露西的一輩子!艾布特大叔!你就只想着逃避嗎?!”
看着眼前男子頹廢的模樣,還有那漫不經心決定着露西命運的口吻。洛迪斯感覺有些火大。這種對命運毫無反抗的樣子,真像自己當初的窩囊樣……男孩一時間沒能忍住,直接起身反駁。
似在驚訝一個六歲小孩竟能發表如此言論,艾布特愣了愣,接着放鬆身體,陷進沙發裏。好一會後,才帶着好像放棄一切的空洞的眼神,酸澀地笑道。
“呵呵,那又怎樣?露西不會反對我的安排的。就讓她一輩子平平安安地待在特萊島就好,不出海,也就不會遇到危險、感染疾病。夢想,那種不切實際的東西,不追尋也罷。”
“你這……哎……艾布特大叔,也許您依然深陷艾格莎阿姨逝去的痛苦中。但是,時間會抹去傷痛的,您遲早會重新振作起來。而且,一個人的人生道路該由自己選擇,父母,應當是給予指引和忠告的引路人……呼……總之,我希望您能讓露西自己做出選擇。”
看着這個曾經滿腔正義感,偶爾回到特萊島,也總是在默默幫助小鎮居民的好大叔,而今卻變成這般頹廢模樣。洛迪斯心裏頗有些不是滋味,自己真的很討厭悲劇,無論是自身的,還是他人的。
說出最後的請求,洛迪斯起身行禮告辭,悄然開門離去。
“這屁大點的小子,懂什麼……哼,克里斯!偷聽有意思麼!還躲在那兒作甚,是想嘗我幾劍了?算了,就拿救了小露西的事兒抵消你的罪過,進來吧,陪我喝酒!”
躺在沙發上,眯起的雙眼瞥着窗外,那漸行漸遠的小身影沒了蹤跡後,艾布特突然輕哼一聲,眼光掃向門外,大喝道。
“嘿嘿,別嚷嚷了,我來了,難得請客這麼積極,可真不像你……還有,你女兒可真是我家小子救的,我可沒出手啊。對了,你還真打算讓露西……”
“囉嗦,就算依那臭小子所言,又能怎樣?哼,好好看看露西會做何選擇吧!我的乖女兒不可能不聽我的話……”
壯碩的身影嘿嘿賊笑着翻身下屋,走進門笑道。一番對話後,兩人懷着不同的情緒,暢飲起來……
另一邊,洛迪斯帶着糾結煩悶的心情,跑回了後山的木屋。
回來一看,銀洛不知去往何處,庫恩則以葛優躺的姿勢靠在藤椅上發着呆,一臉生無可戀,好像經歷了什麼事情。
心裏有些發梗,噁心難受,見着自己兄弟正在“休息”,洛迪斯沒有出聲打擾。
輕輕關上門,男孩沉默着走出屋子,還沒幾步,就直接躺倒在湖岸邊潤溼的草地上。
近處是蛐蟲在高聲鳴叫,偶有螢火的光芒閃過眼前,幾米外的大湖帶來涼爽的風,吹過四肢,也帶動着青草好似孩童嬉鬧般瘙癢着身體。四周雖是樹影婆娑,但璀璨的星河與月卻照亮着這一切,讓其不顯分毫詭異。
地面傳來腳步聲,似乎是庫恩過來了,果然剛纔還是驚擾到他了。
待腳步聲停下,身側躺下一個人,洛迪斯又自言自語似的,講述了一遍今天發生的事。
“庫恩,我這樣做,是不是過了。艾格莎阿姨原來是因爲奔波染病走的……艾布特大叔有那種的決定再正常不過,不希望露西追隨母親的遺願,也再合情理不過……而且,他們家的事情,我也不該多過問,畢竟和我沒什麼關係……”
講完和艾布特大叔的爭辯後,洛迪斯有些情緒低迷地問着身旁的兄弟。不想,庫恩竟直接坐了起來,看向自己,那雙烏黑澄澈的眼眸閃爍着讚歎和敬佩。
“你說錯了,洛迪斯,你做的一點都不過。”
“我也很討厭露西這種命運式的未來安排,很討厭艾布特大叔陷在痛苦的回憶裏不能自拔,但我沒法出言勸告,就像大人們一樣,會礙於各種原因,沒法對艾布特大叔的想法給出評價,但你做了……”
“你的那些話很大可能不會起丁點作用,但即使機率很小,如果艾布特大叔能聽到唯一進行了勸告的你,話裏的些許部分……那也有可能形成改變!讓一段停滯的人生繼續轉動,這不是非常厲害的事嗎!洛迪斯,你乾的很棒啊!”
洛迪斯坐起身,看向庫恩,後者的臉上帶着支持自己的微笑。
“你說的,好像確實是……好!那麼,明天再去一次吧,我想確切地聽到露西自己的聲音!”
“恩,我陪你一起!”
“哦?你們在聊些什麼,好像有點意思誒,爲師也去看看吧。”
充滿湊熱鬧意味的聲音突然加入了談話,灰袍白髮男從叢林深處走出,帶着好奇問道。
聽到這話,兩個小孩臉上皆是有些無奈,沒再繼續說下去……
翌日午時,艾布特家
“露西,選擇吧。依照你爸爸的安排,在特萊島安寧無爭地過一輩子,還是繼承你媽媽的願望,去海上見識那些危險和美麗?!”
師徒三人做了早晨的訓練後,便匆匆造訪艾布特家。
正被訓話的露西原本鬆了口氣,結果卻發現,這些客人竟也是來難爲自己的……
一番爭辯過後,雙方好像都沒考慮到,這只是個五歲多的小孩子,將選擇權交給了思索中的女孩。
“對不起爸爸,我還是很想看看媽媽畫中,那美麗的世界。”
年紀雖小,但經歷許多的小女孩心智比同齡人成熟不少。抱緊懷中的小本子,露西對父親露出歉意的表情。
爸爸的觀點自己無法接受,媽媽那最後的祝願,和繪畫時露出的明媚笑臉,自己忘卻不了。
“也抱歉了,洛迪斯,我不想讓爸爸擔心,所以我不會跟你去當海賊的。”
小屁孩得逞的笑容凝固在臉上,這確實是自己剛剛用來勸告的話語,什麼海賊就是海上最自由的啦,想去冒險還是看風景都能隨性而爲啦……
聽到這話,艾布特大叔難看的臉色也稍微緩和了些,原本是想用事實打消這小鬼的念頭,結果自家女兒居然拒絕了自己的要求。
不過還好,女兒沒有答應小鬼的胡扯。自己海軍中尉的身份可還擺着,教洛絲那小丫頭給教出個海賊也就算了,讓上面唸叨去吧,反正自己只是還個人情,再說也不是自家孩子。但要是女兒也出海當海賊,那可就真的絕望了。
“嗯,那個,我想跟着這位據說很厲害的師傅,先修煉一段時間,然後,加入海軍!洛迪斯,你要是出海當海賊作惡,那我到時候就把你抓起來!哼哼。”
“啊這?!”
女孩手指指向銀洛,臉上卻是面對洛迪斯做了個可愛的鬼臉。
倆個小男孩張大嘴,相視震驚着。艾布特則帶着疑惑和不信任看向銀洛。而被欽定的老師,摸摸自己的頭髮,臉上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居然是這種決定麼……哼哼,這丫頭,有點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