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想通過這樣的一種方式,來告訴大祭祀……”
……
“他想告訴我,約克城,沒有派系鬥爭。”
諾頓大祭祀一邊把玩着一支鋼筆一邊對着前方的虛無黑暗說道。
“在剛剛我抽調出了所有關於那位首席主教的資料,得出的結論是,他是一位優秀且負責的首席主教,他的工作,一直完成得很好。”
黑暗之中傳出了聲音,緊接着,一隻巨大的烏龜緩緩浮現,它全身上下,都佈滿了鎧甲一般的鱗片,體格之巨大,令人驚愕。
大概,就算是奧吉這條冰霜巨龍顯露出真身,在它面前,都很像是一條蚯蚓。
秩序神教的壁畫之中,曾出現過它的身影,在一次神戰之中,受了重傷的秩序之神被它託舉起來,獲得了喘息的機會。
後來,它成爲了秩序神教創建初期的幾尊護教神獸之一。
當然,它不是一直存活到現在,事實上,它已經傳承了五代只不過每一代的傳承會誕生新自我的同時,也會繼承上一代的記憶。
第一代巴塞地位尊崇,靠着功勳立於神教序列的次頂端,地穴神教甚至願意接納它爲地穴第八尊神。
第二代巴塞活躍於上個紀元末期,因犯錯被提拉努斯大人進行鞭笞,肉身和靈魂遭受了永久性傷害,直接導致了之後幾代的傳承開始越來越弱。
至於第三代和第四代,早就不復先祖的輝煌,逐漸淪爲秩序神教的“工具獸”地位。
這是第五代巴塞。
諾頓成爲大祭祀之後,下達了一道命令,將自己辦公用的神殿,建造在巴塞的龜殼上,只不過這並不是物理意義上的呈現,正常人很難發現神殿下方,竟然還有這樣一尊可怕的龐然大物。
諾頓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額頭:“我不需要你來向我複述資料,雖然我現在是大祭祀,但每個大區首席主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我還是能清楚的。”
“您是被觸動到了。”
諾頓沉默了。
巴塞繼續道:“哪怕是精煉剛一樣堅固的心,可以歷經歲月的無情捶打,卻也有可能在某一時刻的微風吹拂下,出現了一絲龜裂。”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一種被觸動。”諾頓說道,“泰希森在死前,對我說了很多話,還給我留下了很長的一封信,但看完之後,我毫無感覺。”
“因爲……泰希森的地位,比沃福倫高多了,泰希森曾經是你的對手,在你進入圓桌會議旁聽席時,他就很清晰地表達了反對。
無論泰希森做什麼,你都會下意識地認爲,這是他的某一種手段。
哪怕你明白,他有些話是對的,哪怕你清楚,他的話是需要聽的。
但當你故意擺正姿勢去聽時,其實你已經做好了一切防備。
大祭祀,您有屬於自己的無上追求,有帶着秩序神教開創新紀元的宏偉目標,您已經做好了準備踩踏過去一切敢於阻撓你的鮮花綠草,哪怕它們是那麼的鮮豔那麼的美麗。
沃福倫不是花,也不是草,更不是樹,它就是一片落葉,恰好飛落到了你的面前,貼在了您的鞋面上。”
“你是在吟誦詩歌麼,巴塞。”
“只是在做闡述,您知道我說的,都是對的;您清楚沃福倫是怎樣的一個人,他應該是在最後時刻,曾惋惜過,曾後悔過……
您在擔心,自己未來,是否也會有這一天。”
“我不會後悔。”
“這是您的優點……但可能,也是您的缺點。”
“你在嘲笑我?”
“我不敢對您不敬,其實,和您聊天是一件壓力極大的事情,每次出現在您面前,我的後背和靈魂,都會隱約傳來當年被鞭笞的疼痛。
但我又不敢不和您說心裏話,因爲我知道,在您面前的一切敷衍,都會被認爲是一種更不可饒恕的大不敬。”
諾頓開口道:“這只是一件小事。”
“是的,雖然它性質惡劣,但的確只是一件小事,哪怕它可能掀起大風,可您早就站在風吹不到更吹不動的地方。
但它……確實是以另一種方式吹到您了。
我想,您可能在思考,沃福倫故意在您面前死亡,除了要給您一個交代,要給教廷一個交代,要給神教一個交代外,他是否還包含着一種……對您的提醒與諫言?
一個大區的首席主教,是沒有資格真的插手神教真正的核心運作的,更沒有資格去影響神教的大政方針,但他那位置,在覈心圈之外,看得反而更清楚,興許,也能看得更明白。
他是一位優秀的首席主教,帶着點溫厚帶着點圓滑,能將方方面面都處理好,如果不是沒有更大的助力和契機的話,他本應晉升到丁格大區,靠近神教核心圈子的。
大祭祀,他其實是在向您懺悔。”
諾頓擡起頭:“你的話風,似乎有要變的趨勢。”
“說話是一門藝術,想要把自己的觀點做最好的表達,就離不開必要的鋪墊。
在我看來,他不是在嘲諷您,也不是在用死亡的方式來勸諫您……
他是在,
贊同您!”
諾頓大祭祀身後出現了一張黑色的椅子,他坐了下來,雙臂交叉於胸前,像是來了興致,想認真聽巴塞把話繼續講下去,但不經意間,他的右手放在了胸口位置,目光裏,流轉出一絲憤怒,像是在壓制着什麼。
“約克城大區現狀,不就是整個秩序神教的縮影麼,秩序神教會繼續強大,會強大很久很久,但它的未來,也將像原理神教那幫瘋子所總結的定律一樣,步光明神教的老路,最終走向覆滅。
對付腐肉,最好的方法就是趁着自己身體還算年輕時,用最鋒利的刀,將它刮個乾淨。
這一條,對世俗的國家無法使用,因爲激進的改革可能會導致一個國家的解體與崩潰。
但對神教,並不適用。
因爲神教,本就是建立在神的基礎上的一種附屬品。”
“你知道你說的這些話,會對約克城大區接下來的處置造成多大的影響麼?”
“您是指我說的沃福倫首席主教是在用死亡贊同和支持您的這些話麼,這些其實不用我說,您可能用一杯茶的時間,就能自己想清楚。
我的存在,就和我身上的這座大殿的存在一樣,只是節約了您的一些思考時間。”
“他不僅給了我一個交代,給了神教一個交代,而且還,討好了我。”
“是的,您說得沒錯,他是一個犯了錯的小孩,卻主動認錯,再加上他的笑容,讓您不僅不忍心去懲罰他,還會想要給他一顆糖。
您接下來,會把約克城的這場性質極爲惡劣的變故輕輕放下的,這就是他想要的……那顆糖。”
“巴塞,我現在是知道你的祖上,爲什麼會被提拉努斯鞭笞了,你這一族的智慧,很容易讓你們不自覺地過線。”
“不,我認爲祖上被鞭笞的原因是,您預知到了上個紀元即將結束,諸神即將隱沒,而擁有龐大身軀和可怕智慧的巴塞,會成爲秩序神教的不穩定因素,所以您提前對我的先祖進行了鞭笞。”
“哦,是麼,原來他也會做出這種……提前防備自斷胳膊的蠢事。”
“那是因爲當初的您,正好坐在那個位置,如果沒有您當年最後佈局,秩序神教……可能早就和光明神教一起消亡了。”
“他是他,我是我。”
“我也是我,先祖是先祖,但很多時候,我和先祖們,不分彼此。”
“你是畜生。”
“是,您定義得對,當初您鞭笞我先祖時,也是說的這句話。”
“呵。”諾頓揮了揮手,“下去吧。”
“是,畜生告退。”
巴塞龐大的身軀,重新融入了黑暗。
“嘶……”
諾頓大祭祀深吸一口氣,他的雙眸裏,流轉出另一道目光,在他的身後,甚至是凝聚出了一道淡淡的身影,這道身影左手拿着兩本書,分別是《秩序條例》和《秩序之光》,右手舉着權杖,似乎是在眺望着無盡歲月後的遠方。
“我說過,我是我,你是你,提拉努斯,我從不承認自己是什麼神子,我也不認爲自己是你的傳承者,我,只是我,孤兒——諾頓。
伴隨着我在教內的地位越來越高,我能感受到屬於你的那種不安分也在變得越來越明顯。
我知道你寂寞了,
但很抱歉,
就算我玩膩了,
只要我還坐在這張椅子上一天,
你,
也沒資格上桌!”
諾頓掌心中出現了一把黑色的匕首,神器——【永生嘆息】。
下一刻,
匕首直接刺入諾頓的胸口,諾頓身後的影子和眼睛裏的陌生目光開始快速渙散,可怕的劇痛讓他咬緊牙齒,神情扭曲,不復身爲大祭祀的威嚴形象。
遙遠的約克城秩序之鞭總部地牢裏,卡倫掌心凝聚出一團光明之火,拍入自己的胸口,靈魂的灼燒讓卡倫失去了所有得體,整個人近乎蜷曲。
諾頓(卡倫),
發出了一聲壓抑到了極點的怒吼:
“給我,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