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爺躺在牀上，額頭上覆了一塊毛巾，眼睛下面老大的兩個黑眼圈，一看就是熬了一宿沒睡。
爲了裝病，他也是很拼的。
“昊兒，韓家拿出投湖的招數，外公不服吶。”苦思冥想了這些時日，還是沒有想出破解之法，他鬱悶難當。
東方昊淡淡然，“外公，身體重要。”
老太爺呼哧哧地喘，眼皮都翻了白，“不服吶。”
陸道仁端了藥進來，“王爺，老太爺鬱氣入了五臟六肺，溼滯不退，長此下去恐怕會有大病。”
東方昊眸光微凜，重重地看他一眼。
陸道仁心虛地轉過頭，“老太爺，喝藥了。”
“我不要喝苦藥。”老太爺冷哼着，“早死早超生，省得外孫嫌我囉嗦，不通人事。”
東方昊略顯無奈，右手撐着額頭，沉默了一陣。
屋裏跟着靜了一瞬。
陸道仁被老太爺威脅利誘逼迫，是重要的演員之一。
輕咳一聲，他果斷地打破沉寂，“王爺，老太爺若不喝藥，這場病恐怕要生些日子了。”
東方昊雖然猜到老太爺裝病逼他，此時也無奈何，“外公，與皇家有關的事情，不能急，要慢慢來。”
老太爺的眸中燃起希望，“昊兒同意晴雪入府，只是要等些時日？”
東方昊沉吟地看着他，應不出這句話。
老太爺的呼吸急促起來，這一回真的被氣到了。
一把扯掉額間的毛巾，手指抖抖嗦嗦地指着他，“你是因爲楚氏，對不對？楚氏要獨霸你，所以纔不肯讓晴雪入府。”
東方昊蹙起眉頭，“外公，您這是聽了誰的胡言亂語。”
“我……”老太爺被一口唾沫給嗆住了，撫着胸口使勁地咳嗽起來。
陸道仁急忙放下藥碗，手撐託到他的背部，按起了穴道。折騰了好一陣，老太爺面孔漲得通紅，纔算平靜下來。
慕容雲浩站在牀邊，原本不打算搭話的，這時不得不過來勸解。
“昊兒，你就給外公一個準信，他心裏有了譜，就不會這麼鬱惱難耐，以至於損壞身體。”
東方昊面色沉寂，氣息更是寒涼。
他們都是他的至親之人。
今日，他們逼他答應晴雪入府，明日便會逼他與晴雪上牀，生下肅王府世子。
他們的目的達到了，但是我呢？
阿九會離開我。
就算近在咫尺，她也不會與我淺笑盈潤，款款情深。
沒有阿九，我的人生還有什麼意義？難道就是爲了生一個慕容家的兒子，再將他送上皇位嗎？
揚起眉，他正想放一句狠話。
眸子掃到老太爺斑白的頭髮，皺褶的肌膚，又實在是說不出口。當年，若不是外公張開雙臂，將他護於身下，恐怕他早就死了。
輕輕地籲出一口氣，他輕聲道，“外公，這件事情要從長計議，我會考慮的。”
老太爺見他這付模樣，知道再逼無用。
現在他是真的相信東方芸的話了。
“外公，當年楚氏嫁入肅王府時，表哥寫過一份不納妾的字據。現在雖然作廢，卻可說明楚氏善妒，要獨霸表哥。晴雪表姐有傾城之貌，又才華蓋世，楚氏哪裏肯讓她入府。表哥與她好歹做過三年夫妻，有些情義，便答應了她。
表哥這人重信守諾，哪怕是一時衝動應諾的事情，也會認真做到。所以，他纔會百般推諉，不肯聽您的話。
這天下才會太平。”
確實要死了纔行啊。
老太爺再一次明確了心意，覺出今日的行動，正確無比。
長痛不如短痛，就算昊兒怨他，也超不過三年。但是慕容家的長計久遠，卻在此一舉了。
“昊兒答應考慮，外公可以放一半心了。”他以退爲進。
畢竟今日的主要目的，並不在此。
“外公喝藥吧。”東方昊鬆一口氣，示意陸道仁把藥端過去。
就在這個當口，外面傳來急速的跑步聲。
武林中人有極強的聽風辨音的能力，東方昊立時聽出這是肖劍的腳步聲。
他面色微微凝起，心裏頭泛起疑雲。在慕容府這等地方，若不是出了大事，肖劍不會這麼不懂規矩，竟然跑將起來。
“王爺，水寒冰殺進慕容府了。”肖劍不敢進來，在門口輕聲道。
東方昊“蹭”地站起身來，眸光微凜，沉沉地看向老太爺，“外公，您做了什麼？”
老太爺裝糊塗，緩慢地擡起頭，眼眸渾濁，“發生了什麼事麼？”
東方昊靜默轉身，幾步走到門前，消失了蹤影。
“雲浩快去看看，到底怎麼了？”老太爺急急地揮手。
慕容雲浩完全不知情，莫名其妙地看一眼父親，急急地跟出去。
……
院廊前，水寒冰面色凜冽，周身冰寒，正與慕容府的侍衛們纏鬥着。
遠遠近近的地上，躺了好些傷者，大攤的血跡觸目驚心。顯見他一路殺入，並未留情。
此時，他的身側圍了好些侍衛。
都是些苦逼的，明知不敵，也得拼了命地往上衝。心裏頭都在祈望，千萬不要傷得太重，夠躺倒在地即可。
肖劍撥劍掠起，擋住水寒冰的攻勢。
“王爺來了，有什麼話趕緊講。”他沉聲道。
水寒冰眼角早已睄到東方昊，一招雁起平沙，將身側之人盡數逼開。
“東方昊，二小姐被皇帝傳進宮，梅花小院的丫鬟們也被押去了，凶多吉少。慕容府門前守衛森嚴，不許汪興進來帶話。”
話音剛落，他起身往外，幾個竄躍，便消失了影蹤。
空氣凝滯了。
“昊兒，這件事情舅舅不知情。”
趕出來的慕容雲浩正好聽到這一番話，他立時感受到東方昊的沖天怒意，本能地表明立場。
東方昊面色冷凝得象是結了冰，躍起身形，轉瞬消失不見。
肖劍輕嘆一聲，緊緊跟上。
慕容府外，汪興已然領了侍衛大隊，包括弓弩隊，包圍了慕容府。
還沒等他喊話，便見得水寒冰從圍牆內躍出。
“寒冰公子。”他急急地喊。
水寒冰瞥他一眼，沉聲道，“消息已帶到。”
若不是看他一副拼命的架勢，決計得不到大神的這句回覆。
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汪興的小心肝兒怦怦直跳。若他沒有猜錯，寒冰公子應該去皇宮找皇帝麻煩了。
這可如何是好哦。
他正愁着，東方昊也從圍牆躍出。
見到這番陣勢，他先是一愣，爾後在心裏給汪興點個贊，此人爲忠，可堪大用。
“王爺，寒冰公子可能……去皇宮了。”汪興惴惴道。
“唔，牽馬過來。”
東方昊也不多言，上馬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