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裏倒是搭了句，“春環麼，有甚事？”
長久的沉默。
楚思九覺出些不對，轉過頭去看。
轟了個去的，她差一點就跳起來，丫的是東方昊，眸眼幽沉無比，裏頭象是擱了個螺旋，轉啊轉的，要把她吸進去一般。
其實也沒有做賊，但她就是心虛得緊，順手把小畫本塞到枕頭底下。
擡起頭，理直氣壯地衝他吆喝，“人嚇人要嚇死人的，你幹嘛呢？萬一我有個心臟病甚甚甚的，這會兒就倒地身亡了。”
東方昊不知道有多喜歡聽她對着他嚷嚷。
靜靜地，看她。
又順手拉了邊上的圈椅坐下。
楚思九這會兒是趴躺在牀上，被他拿椅子一堵，這個姿勢便有些尷尬了。
一骨碌地翻過身，想坐到牀邊，兩條腿垂掛下牀塌。
可是這貨坐得太近，膝蓋碰膝蓋……就太曖昧了。
想了想，她乾脆盤起腿，坐成個女漢子的姿式。
她辣麼忙，東方昊卻無所事事，只是拿他的迷死人的眸子，淡緩緩地看着她。象是要在她的臉上看出朵花兒似的？
看看看，到底是甚意思？
楚思九不高興了，“王爺，馬上就要春節了，您把我關在這個連條正經大道都沒有的沙洲，想做甚吶？”
東方昊抿了抿脣，沒有回答她。
碰上這麼個悶錘子，楚思九也是服了。
“王爺，咱倆已經因愛成恨，反目成仇了。總歸我是不會跟您回業城的，您也高姿態，不要關着我。咱倆好聚好散，行不？日後江湖再見，也能打個招呼。”
東方昊氣息舒緩，淡淡地重複，“因愛成恨？阿九恨本王？”
這個麼。
楚思九垂下眸，輕輕地咬一記脣，“我這人吧，心大。只要您別關着我，放我自由，多大的恨，都會隨風而逝。”
東方昊點點頭，認真地說，“本王知道了。”
楚思九偷看她，這貨想通了？打算放她走了？
還沒等她探出朵花來，東方昊突地擡起頭，“‘緊吾那菩薩’是用來鎮守惡念的，阿九選他來幫助修仙，是想以‘極善’羽化成仙麼？”
楚思九蚊香眼，那我不是成了白蓮花了？
嚥了一記唾沫，勉強應下，“嗯吶。”
東方昊的眉頭緩緩地蹙起，意味深長地說，“善是順理，惡是違理。爲人處世確要心存善意，但是人間世道，惡意之人甚多。與惡人行善，會使其更惡，久而久之，便會喫到大虧。”
楚思九還是頭一回聽東方昊講大道理，眸眼輕輕地眨兩下，配合地應下來，“哦。”
見她這麼乖順，東方昊的眉眼鬆緩下來，聲音沉穩。
“阿九聰明靈巧，凡事有自己的看法，只是人心之事，善惡難斷，凡事多留一個心眼，總是沒有錯的。”
楚思九若有所思地看他，總覺得他在與她交待什麼。
心裏頭不知道爲甚，就難過起來。
而且是很難過的那種。
面上卻是淡然，還翹了翹脣，狀似歡快地說，“王爺肯放我走了麼？“
東方昊蹙着眉頭，象是在思考，看着她沒有回答。
楚思九真是服了他了，雙手合什朝他拜一拜，“王爺，是騾子是馬，牽出來遛一遛。我快要被你憋死了歪。”
“本王知道了。”他突地冒出一句。
眸子幽沉沉，緊緊地盯着她。
楚思九的脊背裏抽出些涼氣，她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
東方昊突地笑了笑，一向不笑的人，突然來這麼一下，楚思九果斷被驚豔到了。
原來，他笑起來很好看。
“阿九，本王知道林梓陌是你親堂哥，北地塢國的林胤景是你的遠房堂哥。他們要改北地國姓爲楚，還要揮師南下，找大餘國報仇。”東方昊淡淡道來。
實話講，楚思九真不意外他知道這些。
只是？
“您笑什麼？”楚思九狐疑地看他。
東方昊又是勾起脣，“阿九還有親人，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嗎？”
高興？
這樁事情我高興就行了，你們東方家平白的添了這麼大的一個仇人，有甚好高興的？
楚思九覺得這貨蛇精病，要與韓明軒穿同一號病服了。
“唔，然後呢？”她淡聲道。
東方昊沉沉地看她，眸子愈來愈冷，聲音更是酷烈得沒有溫度，“父皇要抓你去奠旗。”
楚思九陡然一驚，心裏頭抽起，整個人寒沉下來。
收了開玩笑的心思，她冷冷道，“再然後呢？”
東方昊向來是一副高在雲端的姿態，雍容尊華。
此時，他坐直了腰，面色刻板，眸眼嚴峻，儼然坐上了九五之尊的那張高位，向她發號着施令。
“你與本王有過三年的夫妻之恩，之後雖然淪爲侍妾，也是男/歡/女/愛各取所需。本王想給你一個機會。”
楚思九被他這股子端正的勁頭搞得有點暈，耳朵裏聽到“機會”兩個字，又給刺激得醒過神來。
依舊是狐疑的眼神，不那麼友好地看着他。
“如何？”
東方昊竭力地保持着一張黑臉，從袖袋裏面掏出一個紙袋子。
打開來，裏頭是一顆渾黑的果子，看着就不象什麼好東西。
“這顆是緣生果，喫下去，你會有五成的生還機會。”聲音暗啞，略帶一些滄涼。
楚思九眉頭一跳，嘴脣狠狠地抽搐一下。
“死了也就罷了，活下去的話，會不會有什麼後遺之症，比如早逝，陰雨天心頭會發悸，莫名其妙地暈眩什麼的。”
東方昊古怪地挑起眉，似是想起了什麼，出了好一會兒神。
氣氛不太好。
楚思九心裏頭不得勁，渾身上下似乎有好幾根刺扎着，難受得要命。
好狠啊。
什麼情啊愛啊，在江山社稷面前，女人算個屁啊？
之前講得真摯，現在假惺惺地給顆果子喫，說是有五成的生還機會，實際不過是爲了寬撫自己的良心。
TM的，良心被狗吃了。
氣憤填膺，姐姐不活了，去你的再生石，到了陰間，姐姐直接找了孟婆，連喝三大碗，把你丫的忘得投胎五百回都記不起來。
一把抓過黑果子，塞進嘴裏。
嚼吧嚼吧，嚥下去，還吐出一顆青核。
“吃了。”眸光兇狠，恨恨地瞪住他。
東方昊呆呆地看着她的動作，突地想起了什麼，溫和地回答她，“不會。”
“不會”個甚？
楚思九訝異。
然而她的眼前已經模糊了，身體輕軟下去。下一秒，她看到那張俊臉靠過來，手勢很穩，又很輕柔地挽住她。
“本王向你保證，不會。”
耳邊迴盪着這句話，繼而陷入一片寂靜的暗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