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
坤和宮。
天色微明，春風時拂而來，蝴蝶蘭在廊檐角落揚起花瓣，神采奕奕地翩然起舞。
小太監十全依舊端着一付死沉的學究樣，微蹙着眉頭站在宮門前。
時不時地，會有太監過來與他耳語幾句。
昨晚慈寧宮裏頭有大事情發生，消息多而凌亂。
十全是個愛學習的好孩紙，得了楚思九的教誨，學着分析消息，腦回路尤其的活躍。
他且思忖着，太監裏頭的重量級人物—福海公公來了。
腳步依舊蹣跚，精神卻很不錯。
他知道十全是個有本事的，眉目友善地笑一笑，“皇上起來了麼？”
十全慢吞吞地行一禮，“桂公公正侍候着，最多半刻鐘便會出來。”
福海呵呵地笑，“那咱家就在這裏等一會兒。”
“福海公公請隨意。”十全有禮貌，淡淡地行一禮。
一老一小相互看着，略有些彆扭。
福海與小太監聊慣了，尋個由頭說幾句，“你是叫十全吧，八歲入宮，剛開始在長信宮做灑掃小太監，記性力特別強，後來不知如何被皇上看中了，弄來坤寧宮駐守。”
十全憨直地點頭，“是的。”
福海輕嘆一聲，“咱們做太監的，起頭的命不好，後頭就要靠自己。貴妃娘娘性情直朗，不拘小禮。秦陌人原本也是宮裏的太監，被她收爲徒弟，在九娘珠飾店做事，現在更是去了太監籍，可以做成普通人。你對她忠心，與她多多親近，她一定會照拂你的。”
十全默默記下，行一禮，“多謝福海公公教誨。”
二人閒聊着，小桂子從裏頭出來。
眼眸子一亮，急急迎過來，“師傅，您怎麼過來了？”
福海眉眼不動，淡淡道，“皇上起了麼？”
“起了，馬上就出來。”小桂子殷勤地答道。
福海不語，邁開步子，蹣跚地往內殿走去。
小桂子一早開始忙，還沒顧得上收聽最新的消息，狐疑地看一眼十全，轉身跟上。
東方昊已經洗漱完畢。
心思念念，又走回寢宮，一大二小，俱是睡得香甜。
他也是搖頭，按着宮裏頭的規矩，皇子公主睡覺都要有好的姿式，宮女們每晚都會糾正，直到他們睡得端正爲止。
楚思九不搞這些，她的理論是，小孩子的睡眠很重要，沒事情不要老是動他們，影響第二日的精神。
兩小隻都是跟着她睡，辰兒攤手攤腳，又愛踢被子，玉兒睡着睡着就撅屁股趴起來。
她也不管，睡得高興了，她還抱住他們，三隻俱是胡亂的睡相。
東方昊莫得辦法，看不慣也得看。
不過，他已經有了應對的方案。
心裏頭軟乎乎，還有四日吶。
……
從寢宮出來，眸子裏挑到福海的身影。
眉心微抽，韓明珠有行動了？
緩緩地走出去，眸中含了些冷意，落到福海的身上，沉甸甸。
“有甚事情發生麼？”
福海躬着身子行一禮，“皇上，昨晚慈寧宮有刺客。”
東方昊眯了眯眼，這會兒纔來彙報，說明沒有出大問題。
不甚在意，步履沉穩地往膳堂的方向走去。
“如何？”
“刺客僞裝成宮女，給太后送毒湯，被發現後，一掌劈去脖頸……所幸老奴早有防範，將太后轉移去了別處。榻上躺的是一個垂老的宮女，
“招了麼？”
“刺客嘴巴很硬，審了一晚上也沒有交待。”
“你如何看？”
“根據宮中的異動情況看，此刺客應該是賢妃這條線派出來的。審出來的話，皇上打算如何？”
這個問題很深刻。
止住腳步，東方昊若有所思蹙起眉，“行刺太后是大罪，韓明珠在肅王府時便作惡多端，可以入冷宮。”
福海無所謂，擡起頭，“皇上如何說，老奴便如何做。”
有事情，您擔着就行。
然而。
東方昊的眉頭依舊蹙得緊。
思忖半晌，他淡聲道，“韓明珠性子衝動，腦子不是特別好使。入宮時，韓明軒給她訓練了一個沉穩有韜略的心腹太監，這回的事情定然是他所爲。”
福海笑一笑，“老奴明白了，老奴退去辦事情了。”
“唔。”東方昊繼續往前走。
福海緩悠悠地躬一記身，轉過身，蹣跚地出去了。
……
辰時。
議事殿。
東方俊與東方毓準時過來了。
“皇上，您有甚要事與咱們商議麼？”東方毓裝傻，笑得尤其地憨直。
東方昊坐得端正，不鹹不淡地看着他。
半晌，他揮一記手，“賜座。”
小桂子立時冒出頭來，給二位皇親端來圈椅。
這是要長談吶，東方毓不安地看一眼東方俊，咋整？
東方俊面孔繃得緊，裝作沒接收到他的求救信號，拂一下後襬，緩緩地坐下來。
東方毓無奈，只好端出一份大義凜然，也坐下。
氣氛沉寂。
終於，東方昊開口了，“堂弟二十有四了吧。”
東方毓又是緊張，掌心都出汗了。
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從小到大，他一直都害怕這位堂兄。其實，他與東方俊乾的好些壞事，都是東方昊幫着斷後，算是個實力後援。
但是東方俊死皮賴臉的，能與這尊大神聊得歡直，他卻只能木訥訥地站在邊上看。
唯恐被他的冷眸子掃到，颼颼然啊。
尷尬地咧一記脣，“是啊，皇上記得吶？”
東方昊不與他兜圈子，從一堆奏摺裏頭抽出一張紅紙，聲音還是冷清，“這上頭有你的生辰八字，朕看過了。”
東方毓一驚，眸子立時轉去東方俊那頭。
兄弟頂不住了，你上啊。
東方俊正在醞釀吶。
若是四年前，他沒幹過那樁事情，這會兒大殿之中就是他在洋洋灑灑了，然而……咳，其實他比東方毓還緊張呢。
使勁地沉下一口氣，又努力地笑出一抹小風流，他也是裝傻，“皇上，您怎麼會有堂弟的生辰八字？”
“皇叔拿過來的。”東方昊的冷眸子掃到他的臉色，語聲淡淡，“皇弟不知道爲何麼？”
這個，明顯，沒法裝傻了。
東方俊勇敢地扛起大梁，“皇叔沒有跟我詳細講過，但是，我有聽堂弟講過。似乎是皇叔想爲他訂親，但是他不同意。”
“唔，然後呢？”
“堂弟有心儀的對象，希望……皇上成全。”
東方毓在邊上聽得感動，果然好兄弟，說出他的心裏話啊。
關鍵時刻他也不慫，昂起頭，又挺起胸，特別耿直地說，“皇上，我有喜歡的女人，請皇上賜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