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門的大院子裏,擺放了二三十張巨大的圓桌,上面鋪着大紅的桌布。
雞鴨魚肉,各種菜蔬,將那圓桌几乎佔滿,以至於連裝着陳年老燒酒的酒罈子,都無處擺放。
桌子的旁邊,已經坐滿了身着盔甲的武官。一個個面帶笑容,相互恭維談笑着。
伙房裏,十幾名炊事兵用力的揮舞着手中的大鏟子,翻動着鐵鍋裏不知道什麼名字的菜餚。
旁邊燒火的士兵,拿起一根根乾透的劈柴,不停地往竈膛裏面填充。生怕火力跟不上,導致裏面菜餚的味道達不到最完美的水平。
客廳裏面,也擺了一張大圓桌子。一身豔麗的正二品武官朝服的都指揮使王正,身上斜披着一條大紅色的布匹,坐在主位。
旁邊的一干人等,基本上都是正三品的武官。單單從服飾上來看,應該是大寧都司下屬各個衛所指揮使。
王正面面紅光,笑談闊論,看起來心情是相當的不錯。
出任大寧都司都指揮使也有十幾年了,王正可是從未給自己擺過壽宴。即便是每年到了自己生辰的時候,底下那些衛所指揮使要麼親自前來道賀,要麼安排人手,專門送來大禮。
但不一例外的,都被王正婉言謝絕。
用他的話語說,就是:“百姓的日子剛剛有點改善,我朝廷命官,不應該鋪張浪費大擺宴席的來過一個生辰。在保衛防禦範圍安全的前提下,努力改善各個衛所的日常生活,順便帶動當地百姓過上好日子,纔是我們目前應該集中精力的事情。”
可今年不一樣,今天是他五十歲,湊個整數不說,最爲主要的是,今年曹正的心情,實在是太好了。
好像是不籌辦一下宴席,不款待一下自己的下屬,就不能表達自己心情的愉悅一般。
大廳旁邊的另外一張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包裝精美的禮品。金銀首飾,瑪瑙翡翠,使得桌子上看起來如同店鋪一樣琳琅滿目。
更有一些人,乾脆什麼禮品也沒有準備,而是帶着最實際的東西:銀票,來表達自己的一片恭喜之心。
這些禮品,使得王正那一直笑着的嘴巴,從未合上。
然而,這些禮品,王正卻是沒有真正的放在心上。他最在意的,在他心裏最爲貴重的禮品,此刻被他放在懷裏,貼身收藏着。
那是一枚令牌,一枚黝黑而精緻的梅花狀的令牌。
這是肖塵這次差人給他傳遞錦衣衛回來找事消息的時候,專門讓人給他帶來的生日禮物。
來人轉述肖塵的原話:“殿下一直惦記着你的烤乳鴿,有機會進京來東廠,烤幾隻乳鴿給太子殿下送過去。怕你出入方便,經得廠公大人同意,給你專門製作了一枚東廠梅花令。憑此令,可以隨便出入東廠,也可以進入東宮面見太子殿下。”
雖然只是一個小小的令牌,可一下子,就讓王正感覺到,自己和肖塵徹底的成爲了一家人。
名義上,肖塵給自己令牌,是想讓自己出行方便。
可王正知道,整個大明王朝,無論是走到哪裏,只要亮出腰間的梅花令,便和拿出皇上的尚方寶劍沒有什麼區別。
這份榮譽和心意,王正明白它的輕重。
“大人,這次咱大寧都司被皇上重新分配土地,可是解決長久以來困擾我們的大問題啊。屬下負責的這處衛所,近幾年人口增長過快,若再不增加土地,恐怕真的要餓肚子了。”一名衛所指揮使看向主位的王正,很是感激的說道。
“皇上龍恩浩蕩,天下百姓已經是衣食無憂,怎會讓我大明軍隊餓肚子?分配土地,乃是要我這些負責防禦一方的朝廷軍隊,喫飽穿暖,更好的爲朝廷效力。”王正點點頭,一臉官腔的笑着說道。
“這次和東廠一道,在保定城找到太子下落,更是將那些關押太子,意圖謀反的勢力清除一空,我大寧都司的威名,徹底傳遍了朝廷上下。多虧了指揮使大人的英明決斷,纔有我大寧都司意氣風發的這步田地。”又一名衛所指揮使開始拍馬屁。
“這次主要功勞,還是東廠的紫衣校尉。我不過是讓大寧都司配合了一下而已。不過,在我大寧都司的放於範圍內出現這等大事,我的心裏,還是感覺很是失職。雖然我大寧都司的存在,是防禦戰爭,保地方平安,不太擅長這種隱晦案子的查辦,但像保定城守衛軍這種武裝,若是給他時間,一旦成長起來便是朝廷的一大禍害。以後,凡是我大寧都司防禦範圍內的武裝,哪怕隸屬於各地府衙直屬,你們也要安排人手隨時監督。喫一塹長一智,這種脫離了軍隊管控的武裝,很容易自我膨脹,迷失本性。”
王正在衆人臉上掃了一遍,很是嚴肅的說道。
“是是是,大人說的極是,屬下一定照辦,決不允許再有保定城守衛軍這樣的事情出現。”衆人急忙笑臉附和着。
“大人,在做的都是我們大寧都司自己人,屬下想問您一句話。”一名看起來格外精神的衛所指揮使低聲說道。
此人一身的朝廷三品武官朝服,個子不高,不到四十歲的樣子但看起來很是年輕,應該是圓桌上最年青的衛所指揮使。
乃是營州中屯衛指揮使左於。
“哦?”王正微微一笑,“我大寧都司各衛,各自駐守一方,平日裏也就是信函聯繫居多。今個大家歡聚一堂,有什麼問題隨便問。”
“大人,這保定城的守衛軍,真的全部參與了謀反?”左於小聲問道。
王正一愣,隨即翻起了白眼。
“在坐的所有人,你最年輕。但既然身爲衛所指揮使,你就不能有一點指揮使該有的城府麼?我大寧都司和東廠一起,將保定城守衛軍殺的一個不剩,你這樣問,是懷疑我們錯殺無辜?”
“不都是自己人麼,我就想問問實情。”撓着耳朵,左於小聲說道。
“已經定性的東西,不許隨便亂問。東廠作爲一直負責查辦此案的負責人,他們說守衛軍盡數謀反,那他們就一定是盡數謀反。這麼簡單的道理,還需要我提醒你?”王正不滿的道。
“我只是覺得,守衛軍一千多號人呢,怎麼說謀反就謀反了。他們拿的可是朝廷的糧餉啊。”
“想不通也得給我想通。”王正怒目圓睜,“我看,得給你營州中屯衛派去一名成熟點的指揮同知好好的帶帶你了。就知道操練軍隊,提升戰鬥力,這嘴和沒有把門的一樣,什麼話都敢往出說。”
“我看這裏都是咱大寧都司的人,才。。。”左於小聲嘟囔着。
“自己人也不行。養成了這個習慣,萬一有一天不小心說露了嘴,等待你的將是殺身之禍。作爲一名軍人,沒有死在戰場,而是死在自己的嘴上,你自己說,憋屈不憋屈?”王正高聲問道。
“是,屬下知錯。”左於緩緩的低下了頭。
“知錯有什麼用,以後得記着。”說到這裏,王正乾脆擺了擺手,“以後,你就給我呆在衛所裏面,哪裏也別去。真要是一不小心禍從口出,到時候我想要保你,恐怕都是有心無力。”
“是。”左於有點難過的閉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