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縣大人家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你還指望她什麼呢?指望她體恤民情,爲他人着想?
可若是她真的替他人着想,這塊石頭又怎麼能到了自己的手中?
“夫人,知道這塊石頭出處的人,有多少?”馬連山問道。
這可是個寶貝,若是馬溝鎮所有人都集合到水陸庵後面的河道里面去尋找石頭,有多少翡翠都會被撿個精光。
“當時的河道里,外人也就是張家父子。不過,出了打架的這檔事之後,有多少知道,我就不清楚了。”楊玉環沉思了一下說道。
水陸庵,乃是一座六朝古剎,坐落在一個形似臥魚的小島尾部。名字叫庵,裏面早已經沒有了尼姑,而是住着三五個和尚,守護着方圓幾十裏唯一的佛教聖地。
兩條從秦嶺山谷流出的溪流,在水陸庵的圍牆外匯成一處,又緩緩流向不遠處的灞河。
山洪暴發,從秦嶺裏面衝出來的石塊,使得水陸庵後方的河道里面怪石林立,行走困難。
若不是張家要修建房屋,誰也想不到,這個地方竟然在河牀底部有翡翠躺着。
“不行,得想個法子將這處河道佔領了再說。”馬連山心中唸叨着。
“夫人,你是不是很喜歡魚啊?”馬連山心機一動,笑着看向楊玉環。
“是啊,我可喜歡魚了。”
“那我就將水陸庵後面的河道圍起來,修繕一番,專門給你用來養魚,怎樣?”馬連山笑呵呵的問道。
“好啊好啊,老爺對奴家真是太好了。”楊玉環拍打着她那巨大的手掌,若不是身子太沉,差點開心的跳起來。
“可是,這河道不是咱家的地盤,要是圈起來,鎮上的人一定不滿。可是不圈起來,你在哪養魚,別人偷偷的捉去了,怎麼辦?”馬連山一臉苦相的道。
“我讓我爹派人圈起來,不就沒人敢不滿了麼?”楊玉環嘿嘿一笑。
有着當知縣的爹做後盾,整個藍田縣她怕誰?
“不好不好。”馬連山搖着頭,“你這個要求,知縣大人是不會答應的。”
“那怎麼辦,我就是想養魚。”
“這樣,你去找你爹,纏着他說要養魚。其他的事情,我來做。”
“這樣就可以了麼?”
“嗯,相信我。只要你將你爹纏的心動,我就有辦法說服他將這個河道圈起來。”
“好,我這就去縣衙找我爹。”楊玉環說着,就要朝大門口衝去。
“馬車,讓家丁趕着馬車去。”馬連山在後面遠遠的喊了一聲。
張家,張喜將老父親往窩棚裏面一放,又從旁邊的水缸裏舀了一瓢涼水,咕咚咕咚的猛灌了幾口。
“喜兒啊,你不該接受那楊知縣的銀子,就這樣撤回了訴狀。你可知道,被那楊玉環搶去的石頭,買咱們整個馬溝鎮都綽綽有餘。”張父躺在草蓆上,閉着眼睛痛心的道。
“就一塊破石頭,要是修房子,還不是要被我放在牆根做了地基。這次楊知縣可是給我們了十兩銀子,讓我回來給您買點好東西補補身子。縣太爺都這樣對我們了,我們還要糾纏什麼。”張喜嘟囔着,拿起窩棚門口的鐵鍬,準備繼續去河道里面挖點石頭回來。
“喜兒,我這肋骨好疼,恐怕是真的被那楊玉環坐斷了。要不,你到鎮上找個郎中來給爹看看吧。”張父一邊呻吟着,一邊小聲說道。
放下手中的鐵鍬,張喜走到父親跟前,用手在對方的肋部摸了摸:“好像沒斷。爹,你這也是老骨頭了,就是郎中來了,他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要不我去給您買點好喫的,補一補,說不定骨頭能自己長好呢。”
“爹這會感覺,腰上疼的厲害,你還是找個郎中來吧。”
“不找郎中了,我去給您買點好喫的。”說着,張喜從懷裏摸出那十兩重的大元寶,嘿嘿一笑,朝着街上走去。
直到太陽偏西,馬連山才從水陸庵下面的那處河灘裏氣喘吁吁的爬了上來。
翻了不知道多少塊石頭,再也沒有找到一塊翡翠,馬連山不免有點氣餒。可回頭一想,若是滿河道都是翡翠,那翡翠還有什麼可貴之處?
想到這裏,馬連山拍了拍身上的沙土,朝着自己的老宅走去。
西安府,騾馬市旁邊的一家酒館裏,靠牆的一張桌子上,坐了三個人。
中間的男子,不到三十歲的樣子,或許是連續趕路的原因,一臉的胡茬子,和身上的那件大紅色長衫很不匹配。
不是別人,正是東廠十三役役長段天明。旁邊的,是十三役的兩名精英校尉。
三人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三個大碗,裏面是一寸寬的麪條。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間竟然不知道如何下嘴。
“掌櫃的,我們要的是麪條,你端上來的這是啥玩意啊?”一名校尉終於是忍不住,朝着在一旁招呼客人的掌櫃抱怨道。
聽見顧客不滿的聲音,掌櫃急忙笑着走了過來:“聽口音,幾位不是咱陝西人吧?”
“不是,我們是京。。。”一名校尉準備回答。
“我們是河北廊坊過來的。”段天明急忙插了一嘴。
掌櫃嘿嘿一笑:“怪不得。客官有所不知,在咱們陝西,麪條就是這種。這叫biangbiang面,咱們老陝都好這一口。喫一口面,就一口大蒜,那才叫過癮。”
段天明眉頭一皺:“掌櫃的,你這麪條比嘴巴都寬,可怎麼喫啊?”
“哪有那麼誇張?客觀您看,它比嘴巴還是稍微的窄了那麼一點點。這麪條,您放進嘴巴,嚼着帶勁。”掌櫃滿臉笑容的解釋着。
“好了,沒事了,下去吧。”段天明無奈的搖了搖頭,擺了擺手。
“客官慢用。”掌櫃鞠了個躬,微笑着離去。
“段役長,這裏距離那馬溝鎮,應該還遠着呢吧?”一名校尉拿起筷子,開始嘗試着喫這比嘴巴還寬的麪條。
“應該還有百十里地。一會喫完飯,找個客棧先住一宿,明早上在旁邊的騾馬市買三匹馬,我們趕往馬溝鎮。”段天明說着,也拿起了筷子。
“其實,我感覺沒有必要將軍馬留在西安府,馬溝鎮,一個鎮子而已,誰又能認識東廠的軍馬?”一名校尉道。
“那要不要脫下便服,我們穿上東廠的衣服去?”段天明白了對方一眼。
那校尉自知理虧,低下了頭,只顧着吃麪。
另外一名校尉卻接起了話題:“別說,段役長這件大紅長衫,穿着還真的格外精神。”
“也不知道肖塵怎麼想的,給我弄了這麼一件大紅的衣服非要我穿上。”
“肖兄弟的意思,咱們這次距離京城較遠,又是便裝出行,紅色吉利一點。”那校尉笑着說道。
“吉利?跟成親似的,穿着彆扭。”段天明道。
“肖兄弟是紫衣校尉,段役長您是紅衣校尉嘛。”那校尉哈哈大笑了起來。
“吃麪,這麼寬的麪條,還堵不住你的嘴。”段天明板起了臉。
馬溝鎮,張喜搖搖晃晃的走出了酒館,朝着自家的窩棚,深一腳淺一腳的走了回去。
窩棚裏,一片漆黑。
“不對啊,擱平時,老爹知道我沒回來,一定會點着燈等我,今個這麼早就睡着了?”嘴裏嘟囔着,張喜推開了窩棚的柵欄門,“爹,爹,我回來了。”
沒有任何的回聲,甚至連一道呼吸都沒有。
“趁着我不在,老爹自己出去逛了?”張喜伸手,朝着父親的那張草蓆摸了過去。
觸手處,是父親那粗糙的粗布褲腿。
“爹,您在家,我叫您,您怎麼就不答應呢。”摸索着,張喜擰亮了腰間的火摺子,順手將掛在窩棚立柱上的油燈點燃。
油燈下,張父雙眼緊閉臉色蠟黃,直挺挺的躺在草蓆上,早已經沒有了呼吸。
“爹,爹,你怎麼就這樣一聲不吭的酒走了。。。”
張喜的哀嚎,在馬溝鎮漆黑的夜空裏飄蕩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