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的,帶着暖洋洋的色調,將二人的影子拉得好長。
“你去刑部辦事,我這就進宮去了。”擡頭看了一眼東安門那宏偉的城牆門洞子,林尚禮朝着肖塵緩緩說道。
“好,廠公大人先行一步。”肖塵朝着門洞的方向身子微弓。
林尚禮點點頭,徑直朝着門洞走去。
走了大約三五步的樣子,豁然回頭:“有任何意外情況,及時給我彙報。趁着我還在皇上跟前能說上話,可以周旋一二。”
肖塵一愣,隨即滿臉笑容:“廠公大人放心,以後事無鉅細,每日我都會將案子的進程彙報給您。”
林尚禮擺擺手:“不用這麼麻煩,你看着處理就成。有什麼爲難的事情,再和我說。”
言畢,重新雙手揹負,佝僂着身子,深一腳淺一腳的朝着門洞方向走去。
瞅着林尚禮那明顯蹣跚的步伐,肖塵心中不由得感嘆一聲:“廠公大人今個是怎麼了,是感覺自己老了,即將不中用了麼?還是說,小李子的遠行,他隱隱看見了新舊更替?”
剩下了自己一個人,反正今個也沒有什麼太過於緊急的事情。
平日裏不屑於逛街的肖塵,專門挑揀了一條平日裏繁華異常的街道,朝着刑部走去。
早上,給小李子煮荷包蛋的時候,肖塵都想給自己也煮兩個。
可是,有着廠公大人在跟前,始終是沒好意思這麼去做。
找了一個路邊看着人不少的包子攤點,肖塵要了幾個肉包子,又朝着掌櫃要了一根大蔥,幾下剝乾淨,一口大蔥,一口肉包子,津津有味的吃了起來。
“掌櫃的,我先要的肉包子,你怎麼不給我上,倒是緊着他人先上?”一道洪亮的男子聲音,帶着質問的語氣傳進了肖塵的耳朵。
這是說自己麼?
看了一眼手中那咬了一口,向外流着大油的肉包子,肖塵不禁瞅向聲音的來源。
在他的目光看過去的時候,對方的目光也正好瞧向自己這邊。
此人人高馬大肥頭大耳,五月的天氣已經有點微熱,頭上卻還帶着一頂嶄新的氈帽。
看見肖塵的目光,急忙避開,裝作看向他處。
喫個包子,也要斤斤計較,和你那五大三粗的壯漢樣子還真是不配。
既然對方並沒有直接找自己的事情,肖塵也懶得搭理。
幾下將盤子裏的包子吃了個乾淨,用衣袖抹了一下嘴巴,又伸手從懷裏掏出了一些碎銀子,朝着掌櫃丟了過去,轉身離開。
走到刑部門口的時候,一身官服的李安,手中也拿着兩個包子,一邊啃食,一邊走來。
“李大人這是昨個沒回家,露宿街頭了?”看向李安,肖塵笑了起來。
“沒有啊。”李安一愣,嘴裏憋着包子,含糊不清的回了一句。
生怕自己哪裏不合適,又低頭打量了身上一番,確認沒有問題,才又重新擡起頭,將手中的包子朝着肖塵一遞:“來一個?”
肖塵笑着,搖了搖頭:“沒有露宿街頭,那是尚書府裏沒有您用早餐的地方?瞧瞧你,一身朝廷二品官服,手裏拿着兩個包子邊走邊啃食。這是大家認識你,不認識你的話,還以爲是個要飯的呢,偷來的朝服穿在身上。”
“嗨,原來這個事。”李安笑着,將手上那一口包子一下子塞進嘴裏,又將剩下完好的包子揣進了懷裏,方纔拍了拍手,挺了挺身子,“昨晚,刑部忙的很晚,回去之後我也就囫圇打了個盹。管家不忍心打擾我休息,直到我早上臨走的時候,才塞了幾個包子給我。這一路上沒什麼食慾,走着走着便餓了。剛開始喫,就被你看見,還戲說我一番,我是不是倒黴啊?”
先不說懷裏乾不乾淨,這喫的東西,揣進去,總讓人膈應的慌。
若是不小心彎腰,包子被壓爛,裏面的大油流淌一懷,到時候,膈應的,又變成衣服了。
“你喫,就喫完,喫個半截把包子揣進懷裏幹什麼?”
“你不是說,穿着官服喫包子,像個乞丐麼?”李安一愣。
指責我的是你,我改正了,你還要指責。
“拿出來,喫完了我們進去。”站在原地,肖塵真的是拿李安沒辦法。
“喫也是你,不喫也是你。還真是麻煩。”瞪着肖塵,李安又從懷裏掏出包子,狠狠的咬了一口。
知道李安這是和自己置氣,肖塵也不理他,轉過身子,隨意的看着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
見自己連讓肖塵稍微安慰一番都做不到,李安那故作生氣的表情瞬間消失,弓着身子,手中拿着包子,朝着肖塵挪了一步。
“哎,肖兄弟,你見過和尚買肉包子喫麼?”
“和尚買肉包子?”肖塵轉過了身子,“酒肉穿腸過,佛祖心中留?還是說,壓根就是一個不受佛家戒律的假和尚?”
“誰知道呢。”李安笑着,又咬了一口肉包子,稀溜的大油一下子溢滿了嘴角。
急忙擡手,用手指將那大油颳了一下,順勢往地上一甩,繼續說道:“管家說,昨個他也去買包子了,看見一個肥頭大耳的和尚,從懷裏拿出一頂氈帽扣在腦袋上,就到了包子攤位前,買了五個大肉包子,還喫的津津有味的。”
瞅着李安就像街頭那些無聊的婆娘一樣,竟說些無聊的是非,肖塵滿臉的鄙視:“和尚也是人,喫個肉包子怎麼了?你以爲六根清淨真的那麼容易做到?只不過是容易說到而已。”
“哈哈哈,滿嘴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自己卻要喫肉包子,還真是虛僞。”
李安大笑着,將最後一口包子塞進了嘴裏。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李安的這句話,卻是讓肖塵突然想起,那阻擋街上屠夫殺豬賣肉的和尚。
那和尚當時說了一句:當你舉起屠刀之時,便註定你會死在屠刀之下。
當時,肖塵聽了這句話,心情很不爽,總感覺這句話不是說的屠夫,而是說的自己。
現在想想,那句話和屠夫半毛錢的關係都沒有,根本說的就是東廠的殺人之舉。
“你說什麼,一個肥頭大耳的和尚,帶着氈帽買肉包子?”肖塵擡起頭,直勾勾的看着李安。
看見肖塵突然神情嚴肅,李安被嚇了一大跳,以爲自己哪一句話說的不對。
嘴裏的那塊包子都來不及咀嚼,生生嚥了下去。
可到了嗓子眼,便卡在了哪裏,上不來下不去,噎的李安只翻白眼。
大張着嘴巴,兩隻手,急忙在脖子上來回亂抓。臉色也因爲憋氣,逐漸變得通紅。
“怎麼了?噎住了?”肖塵鄙夷的問道。
李安拼命點頭,雙手掐住自己的脖子,嘴巴里面已經發不出任何聲音。
看見李安真的是被熱包子給噎住了,肖塵不由得嘆息一聲。
將李安捏着脖子的雙手撥開,右手伸直,在脖子兩側輕砍一下,又繞到他的身後,手掌化拳,從上往下,對着後背連擊三拳。
“嗯,額,呃。。。”李安接連發出一陣怪聲,嗓子涌動了幾下,嘴巴里終於涌出一股濁氣,通紅的臉色,也漸漸緩解。
“啊,這肉包子,差點噎死我了。”抹了一把額頭的虛汗,李安劫後餘生一般,緩緩的說道。
“你又不是和尚,被肉包子噎死,不看天下人怎麼笑你。”
看着李安的這副德行,肖塵一時間真不知道說他什麼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