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振試着想要站起來,可小腿鑽心的疼痛,壓根使不上一點的力氣。
緩緩閉上眼睛:“將軍已經走了。”
“放/屁。”王百戶大喝一聲,“山下被圍的水泄不通,飛過去一隻鳥也會被擊落,你和我說張景天已經走了?我看你是不愛見棺材不落淚。”
說着,手中的鋼刀加重了一分力氣。
刀刃也緩緩陷進了王重振脖頸的皮肉之中。
“在你們合圍之前,將軍已經離開。我之所以留下來,便是爲了吸引你們的注意。”閉着眼睛,王重振緩緩說道。
寒冷的天氣,加上小腿失血過多,王重振的臉色已經煞白,渾身更是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百戶大人,看他這個樣子,恐怕撐不了多久,說的可能是實話吧?”一名士兵小聲說道。
“不可能。山下的防禦在十多天之前已經合圍,張景天怎麼可能逃走。”王百戶心有不甘,手中的鋼刀又向前遞了一分。
“說,不說實話,我就割斷你的脖子。”找不到張景天,自己就沒有功勞,王百戶越想越氣,恨不得一刀砍下王重振的腦袋。
“你就是割斷我的脖子,也改變不了將軍已經離開的事實。”閉着眼睛,王重振的右手緩緩摸向腰間的配刀,想要拼死一搏。
可一想到,這些人若是相信了自己的話,放棄圍困山林,張老便可以逃的一命。
右手又緩緩的停了下來,徹底的放棄了任何的抵抗。
看着王重振那副任人宰割的模樣,王百戶心中異常惱怒,手中的鋼刀豁然擡起,就要對着王重振的脖子砍下。
“嘩啦啦。”
一陣寒風在樹林中吹過,大量的黃葉從樹木上飄落下來。
王百戶高舉的配刀在空中停住,左右扭頭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山下的隊伍中早已經傳開,張景天的身手蓋世無雙,他可不想不明不白的被人偷襲。
張望了好久,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
“看來,張景天那個老東西,要麼真的已經離開,要麼就被凍死,餓死了。害得我緊張半天。”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看着閉眼躺在地上的王重振,“捆起來帶回去。能夠和王重振堅持到最後,應該也不是個簡單人物。”
幾名士兵將手中的火銃往身上一背,就要上前。
“嗤。”
一顆石子撕破虛空,從山上飛下。
“砰。”將一前一後的兩名士兵穿透而過,又將後面的幾棵大樹洞穿了個窟窿。
其他士兵驚慌失措的抓着肩頭的火銃,準備重新摘下。
可火銃還沒摘下,又是幾顆石子飛來。
所有士兵無一例外的倒在了地上。
只剩下王百戶一人,將鋼刀護在身前,無比緊張的看着山頂處。
幾十丈之外,張老雙手下垂,看着躺在地上的王重振。
腳步一擡,便到了王重振的身邊。
似乎沒有看見王百戶一樣,緩緩蹲下,看了一眼王重振的腿傷。
從懷裏摸出一個小瓶,倒出一個藥丸,塞進了王重振的嘴裏。
面帶尷尬,王重振想要說什麼,張老制止了他,緩緩站起身子,方纔看向面前雙腿發軟,連逃跑都不會的王百戶。
“你上山來撿功勞來了?”
“嗯嗯。”王百戶點點頭,似乎覺着不妥,又急忙搖搖頭。
“連朱棣都想用圍困戰術,來困死我,你倒是很有膽魄。不過,既然你來了,什麼都撈不着,我也感覺不好意思。留下一條腿,回去告訴朱棣,我還活着,活的好好的。也算是功勞一件。”
話音剛落,右手在空中憑空一劃。
“啊。”
一條右腿,已經被從根部切斷,整個人“噗通”一聲便倒在了地上。
“別在這哀嚎,爬回去。若是慢一點,你就不用回去了。”張老冷冷的道。
王百戶急忙收聲,咬緊牙關朝着山下爬去。
走到一名士兵的屍體旁邊,張老伸手扯下了其身上的夾襖,往王重振身上一裹,扛在肩頭向山上疾馳而去。
山上火堆旁的野兔肉早已經焦黃,散發着誘人的香味。
顧不上這些,張老將王重振緩緩放下。
又蹲下身子,從火堆邊隨便拿了一個幹樹枝,放在了王重振的嘴邊:“咬着。”
劇烈的疼痛,已經使得王重振滿臉虛汗。
點了點頭,張開嘴巴,將樹枝緊緊地咬在了嘴裏。
張老又伸出雙手,放在王重振的小腿處,猶豫了一下,忽然按了下去。
“砰。”
一個漆黑的鐵珠子,從傷口處被擠了出來。
王王重振臉上大汗淋漓,牙齒幾乎將口中的樹枝咬斷。
右手快速伸進火堆,張老抓了一把熱乎的草木灰,捂在了王重振的傷口上。
“草木灰止血,忍一會。”張老扭頭,看向王重振蒼白的臉頰,輕聲說道。
“嗯。”喉嚨裏發出一道聲音,王重振用力的點點頭。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月亮也掛在了樹梢。
一陣涼風吹過,火堆裏的枯樹枝啪啪作響。
休息了小半天時間,王重振的臉色已經好了很多,掙扎着坐了起來。
“好點了?”
“嗯。”
王重振小聲應道。
“那就喫點東西,補一補。”拿過木架上的烤野兔,撕下一條後退,張老朝着王重振遞了過去。
“早都讓你離開,你就是不肯。跟着我,到最後或許真的連命都沒了。”嘆了一口氣,張老緩緩說道。
“屬下一直追隨將軍,就像將軍追隨藍大將軍一樣。您到哪裏,屬下就到哪裏,哪怕是死。”
“唉。”張老一聲長嘆,“雖然聽從少爺的意思,解散了所有的隊伍,可不能爲大將軍伸得冤屈,始終是我最大的遺憾。”
“將軍這麼做,乃是爲了百姓着想。藍大將軍泉下有知,也一定不會怪罪將軍您。”
“不。”靜靜的看着面前的火堆,張老道:“解散隊伍,是爲了百姓着想。可大將軍的冤屈,我還是不想讓他一直受着。朱棣因爲靖難之役,必須用他對朱元璋的敬仰和遵從,來告訴天下,他的皇位來的名正言順。可他的兒子朱高熾不同。身爲太子能夠擁有寬厚仁義的品性,若是繼承皇位,應該可以糾正前朝的錯案,爲藍大將軍平反。我等的,也就是這麼一天。”
“既然如此,我們爲何不穿過邊境,去往韃靼?這裏距離韃靼,也就是幾裏的路程?”嘴裏咬着雞腿,王重振問出了自己心中一直存在的疑惑。
“呵呵。”張老笑了起來,臉上浮現出一片溫情,“其實,在這裏不走,我是有着自己的私心的。”
“將軍,您在等少爺?”
將王重振披身上的夾襖往上拉了拉,張老又拿起幾根樹枝扔進了火堆。
“是啊,我想看看,在這最後的關頭,少爺會不會來看看我。”
“少爺若不是去了琉球,他應該早就趕過來了。”王重振急忙說道。
“不一定。”張老臉上一片苦澀,“鞏昌的時候,我們因爲觀點不同,分道揚鑣。他的心中裝着天下百姓,可不一定還裝着你我。畢竟,他在錦衣衛長大,又供職於東廠。他的身世太過於敏感,會不會挺身而出,我真的一點把我都沒有。”
“少爺一定會來的,一定會。”
或許張老的話語讓王重振也喪失了信心,放下了手中兔腿,喃喃自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