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想。
即使瞽卜師超然物外，她也不可能敢刁難統一水華國的帝皇。
衆人退下。
錦衣衛也退出門外，留下兩人說話。
這時候瞽卜師才慢慢開口：“唐皇陛下信誓旦旦幫民女實現心願，民女感激不盡。可是陛下不怕民女異想天開，提一些不可能實現的要求嗎例如說，請陛下讓民女重見光明”
唐士道淡淡道：“你確定嗎，只想回覆雙眼的視力”
瞽卜師也平靜說道：“不，民女只是一說，聽起來陛下不難做到”
“嗯，不難。”
“民女完全明白了，陛下需要支付的報酬不是這種事。既然是民女的心願，那一定是民女真真正正想實現的東西，不是隨便要一些好處。陛下認爲民女的心願就好像一把鎖，它不解開，民女就無法獲得那種力量”
“對。說是心願，它更像一種夢想。不是真實的，是你最希想的幻想。例如，有人希望自己長出翅膀飛上天。這是完全不合理的，卻是最真實的心願。”
“玄武我想見一見玄武。”瞽卜師聽到這裏忽然認真道。
“能說說理由嗎”
“當然，陛下，民女的故事很簡單。小時候是戰爭孤兒，父親戰死，母親餓死，後來被村中賣藝的江湖戲班收養。那時有一大羣孤兒一起生活，因爲民女目盲容易被排斥，日子特別難過。有一次，民女被人推進水裏，本以爲死定了，卻無意抱住一個什麼東西浮了起來。”
“是龜還是蛇”
“不知道，可能是龜可能是蛇，也可能只是一塊木頭。但，民女那時候只是小孩子，剛好那個湖又叫玄武湖，於是民女就宣稱自己是被玄武救上來的。”
“我猜想，這個謊言給你帶來了莫大的好處”
“對，陛下果然機敏過人。本來民女只是一個普通的孩子，處處受人欺負的瞎眼孩子。擁有玄武救助的傳奇，民女被半神化了。江湖戲班一向需要傳奇，還有什麼比玄武救助更好的故事呢。所以，民女不到十歲就引來了八方關注。不需要表演，只要站出來說民女是玄武救活的，觀看的人們就會興奮大叫，賞錢。”
唐士道理解。
水華國戰亂太多，人們需要一種精神寄託。
如果瞽卜師是男子身份，恐怕都有人拉過來當旗號，搞一個玄武降世，天下大統的噱頭。可惜她是女孩，還是瞎子，想用來舉反旗都有點難度。
既然是故事，往往一定轉折。
果然。
“只不過，這種好日子並沒有持續多久。戲班能夠走動的地方不多，走一遍兩遍人們還會圖個新鮮叫嚷。多走幾次，人們便會奇怪：既然是玄武救助的天選之人，一定有什麼特別吧所以，他們都希望看到民女的不同。可惜民女除了瞎，真沒有第二種本事。”
“關注度太高，是不是有人對玄武湖動手了”唐士道笑了。
“陛下果然智慧如海。沒錯，有。當民女說了第一個謊言之後，馬上有人說第二個。當越來越人看到玄武出水，民女害怕了。民女還不到十歲，很清楚謊言揭破的後果。前一天大家還將民女當成神女，後一天卻能燒死民女。”
“呵，陛下果然將一切都看透了。民女有過危機，危機源於一個占卜師。陛下你也知道，亂戰的水華國是蠻力爲王，這些沒腦子的人往往會做出很多瘋狂事情。一次，玄武湖附近一個王的愛子墜馬，重傷，藥石無效，幾近死亡。他斬了很多醫者，也殺了很多神棍。”
“你也被請去醫治”
“這次陛下沒有猜對，民女的故事沒有那麼傳奇。不是民女，是一個卜師。民女眼睛看不見，聽聲音卻聽得特別清楚。那時民女聽得見，那位卜師絕望了，他知道卜算救不了他，所以他扯了一個謊：放幹玄武湖的水，刺玄武之血，飲即有救。”
“那個王做了，但沒有找到玄武”
“對。亂世什麼瘋子都有，他放幹了玄武湖的水，但沒有找到玄武。於是，民女成了騙子。不需要大家燒死，王已經準備用熱水將民女煮了。那時民女拼命祈求，不管當時救我是龜是蛇，還是一塊木頭，民女只請它再開恩一次。”
“然後你聽到天地自然的聲音”
“不，還沒有。可能民女太過害怕，反而冷靜了。無意中，民女聽到一個醫者的求饒聲音。他說什麼民女不記得了，只聽到他最後一句什麼什麼方法一定有效的，求求你們別殺我，讓我試一次。那時，民女覺得自己看到了東西。”
唐士道愕然。
這也算一種覺醒，欺騙資質的覺醒。
果然。
接下來的故事很合理，瞽卜師猛然淡定了，神棍指數和嘴炮指數一起升級。喝斥草頭王冒犯玄武的威儀，又指着那個醫者，說是玄武聖獸給他的最後一次機會。只要聽從這個使者的說話，他的兒子才能得救，否則，舉族皆亡。
<
br >
“那就是一場大豪賭，他治不了，民女和他都得死。”
“他一定治得好。哪怕他本來沒把握，他變成玄武的使者之後也一定有把握了。”
“對，陛下。他很聰明，他也知道這是他唯一的機會。所以他真的做到了。從那時候開始，民女開始發現，詢聽這世界的聲音有多麼重要。假如民女當時大哭大鬧，少聽這一句話，民女早已經死無葬身之地。再之後，陛下不用多猜，民女變成了卜師，變成了玄武的代言人。”
“你是什麼時候真正聽到的”
“馬上。民女邁過這一檻，真就慢慢聽見天地的聲音。當聽到命運的樂音，民女就說：玄武已經返回天上了。”
故事到這裏，後繼已經沒有意義。
擁有共鳴諧和的瞽卜師是無敵的。最多隻是不知道，沒有一次卜算錯誤，她不需要玄武也能登上神壇。
因此。
瞽卜師內心有一個矛盾：玄武是自己假造的，但，這個假是她最願意相信的。
這種感覺跟一個吊絲相信一個女神心中有自己的位置一樣。或者，一個粉絲相信一個明星記住了自己。哪怕自己都知道不太可能，但，偏偏你又固執地認爲真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