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盛華 >第三百四零章 作主
    秦王府的燈棚在御街最前,正對着鰲山,一片流光溢彩、沸騰喧囂中,燈光昏暗的燈棚顯的過份安靜了。

    陸儀站在樓梯口,看着李夏拎着裙子沿樓梯上來,擡手掀起簾子,笑容溫和,微微頷首致意。

    昏暗的燈棚裏,秦王坐在放的很靠後的椅子上,回頭看着李夏進來,招手示意她坐過去。

    李夏進來,站住,目光從秦王身上掃向四周,這間燈棚裏,撲面而來的感覺,和往常大不一樣。

    李夏回頭看向陸儀,陸儀正轉身走向燈棚一角,李夏目光往下落在走動的衣襟,他跟往常也很不一樣,出什麼事了

    “過來這裏坐。”見李夏站住了,秦王再次招呼。

    李夏走過秦王,站在臺子正中,往四周看了看,才退到秦王旁邊的椅子上坐下,“你這燈棚位置太好,鰲山亮的有點兒刺眼了。”

    “嗯,我也這麼覺得。”秦王笑應了句,擡頭卻看向側前的宣德樓。

    李夏隨着他的目光看向宣德樓,從那裏往下看鰲山,過於居高臨下,那鰲山年年都是一幅跪伏的樣子,古六說的雄偉壯觀,她從來沒能看到過。

    這會兒看過去,倒是有了幾分雄偉壯觀的意思。

    李夏的目光移回來,打量着正對着眼前的鰲山。

    “去年沒來看鰲山”秦王看着李夏,神情中隱隱透着幾分陰鬱。

    “本來是要來看的,後來坐船沿河看燈去了,各有千秋。”李夏的目光從鰲山,看向四周。

    “今年的鰲山比往年好,往上加了一層,佔地也廣了三成,十分難得。”秦王帶着笑意道。

    李夏沒聽出笑意,她只覺得這會兒的他,象鰲山最底下,沉重而陰暗。

    “高是高了,可那水卻汲不上去,我還是覺得水從頂上傾瀉而下更好看些。”李夏指着從鰲山上飛流而下的水瀑。

    “小古也這麼說。”秦王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裏。

    李夏看着他,忍不住蹙眉,沉默片刻,李夏在椅子挪了挪,挪到面對秦王,微微欠身往前,仔細打量着秦王,“你今天有點兒不一樣。很不一樣。”

    秦王迎着李夏的目光,下意識的上身往後仰,隨即又避開了李夏的目光,突然發現,原本以爲整理的非常清楚明白的思緒,其實還是亂紛紛一團。

    “去年中秋,你去獨樂岡了”秦王想着從哪兒說起,可這一句問出來,立刻覺得十分的不合適。

    “嗯,跟太外婆,舅舅,姐姐,還有七姐姐,姐姐和七姐姐都喝醉了,我和太外婆酒量都好,回來的時候,碰到江公子,跟他又去賞了一回月,在獨樂岡後山,景色極好,還有江公子的笛子,也極好。”

    李夏答的極其爽快,又極其簡潔。

    陸儀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

    “江延世不是良配。”秦王沉默片刻,直接了當道。

    “我知道,”李夏點頭,“我就是看看,現在看好了,以後不看了。”

    “嗯,你大伯孃開始替你看人家了嗎”秦王眼皮微垂,她這麼聰明,他還是直接跟她說清楚最好。

    “不知道,應該還沒有,還早呢。”李夏轉頭看向陸儀,陸儀卻目不轉睛的看着鰲山。

    李夏收回目光,微微側頭,看着秦王,是有人要給她指親了嗎,還是他要定親了還是魏家姑娘

    “你看,我這間燈棚對面,是江家的燈棚,十幾年前,鄭太后還在的時候,那個位置,是鄭家的,我們隔壁,是長沙王府的燈棚,長沙王府對面,是古家,古家旁邊,是蘇尚書府上,蘇家對面,是大長公主府上的燈棚,再往後,是唐家,魏相府上,嚴家等諸家尚書府上。”

    李夏一隻手託着腮,看着秦王,靜等他往下說。

    “從我這裏,直到御街過半,這些燈棚,巋然不動,年年都在同一個位置的,除了長沙王府,就是古家。”秦王的手指,從旁邊,點向對面。

    “本朝定鼎以來,就是唐家這樣的詩書大家,也有好些年,在這御街上根本沒有位置,比你們府上最難的時候還不如,鄭家有烈火烹油,傲視整條御街的時候,也有兩三次,險些滅門,長沙王府,之前巋然不動,之後”

    秦王沉默了,好半天,慢慢嘆了口氣,“就不知道了,只有古家,福澤深厚,謹守祖訓,詩書耕讀傳家,文曲星曾經臨凡落腳的地方,之前屹立百餘年,之後,至少本朝,他那間燈棚,會一直在那裏。”

    李夏目光越來越沉,他先問她的親事

    “古家門風嚴謹,又極其富庶

    ,小古的脾氣你知道,你很小的時候,他就很疼你,不亞於我和拙言,要說毛病,就是愛美人兒這一樣,你能容就容,要是覺得委屈,你能管得住他,管嚴了就是了,小古是能管得住的。”

    李夏長長噢了一聲,坐直上身,斜着秦王問道:“是古家託你提親,還是你要向古家提親”

    “你要是覺得好,我讓古家上門提親。”秦王看着面前亮的刺眼的鰲山。

    “我覺得,六少爺跟我六哥一樣,當哥哥也就算了,再嫌棄也是自家哥哥啊,沒辦法。”李夏給自己倒了杯茶,坐的更自在些,抿了口茶。

    秦王回頭,帶着幾分意外看向她,陸儀緊盯着李夏,微微有些緊張。

    “我還是覺得江公子更好。”李夏語調閒閒。

    “阿夏,江家不合適,我不想你有生之年,經歷抄家滅門這樣的慘事,江延世不是個安份性子”

    “我也不是啊。”李夏截過秦王的話,側着頭,笑眯眯看着他。

    “江家不行,你要是不喜歡小古,那就”後面的話,秦王卡住了,換一家,換哪家呢他挑挑揀揀了快一年了,只有古家讓他滿意

    李夏側頭看向陸儀,陸儀迎上李夏的目光,立刻避開,揹着手,站的筆直,目不轉睛的看着鰲山。

    李夏輕輕哈了一聲,挪了點兒,看着秦王一臉的糾結問道:“你的親事呢你阿孃給你定下來沒有”

    “還沒有。”秦王一個怔神。

    李夏又挪了挪,兩條胳膊一起支在她和秦王之間的高几上,托腮看着秦王,好一會兒,慢吞吞道:“我就覺得,只有你比江公子好,哪兒都好。”

    陸儀猛一聲咳,接着幾聲又是幾聲猛咳。

    秦王瞪着李夏,彷彿沒聽到陸儀那一陣狂咳,好一會兒,點着李夏,“你,你知道你這話你知道你說了什麼”

    李夏兩隻手託着腮,連頭帶上身一起點,“可是我家門第兒太低了,唉,實在不行,退而求其次,江公子也勉強過得去。”

    陸儀轉身,掀簾站到了外面。

    秦王上身一點點往後仰,仰到不能再仰,突然坐直,擡手直直指着前面,“看燈吧,很好看。”

    李夏沒動,托腮看着直眼看燈的秦王,片刻,站起來,“你還有別的事嗎沒有我就走了,我是偷偷溜出來的,時候長了就瞞不住了。”

    “我送你回去。”秦王站起來,擦身越過李夏,穿過應聲而起的簾子,下樓的腳步十分急快。

    李夏不緊不慢的出來,陸儀微微欠身,忍着笑,“姑娘豪氣”

    李夏看了他一眼,將裙子提起來些,下了樓,伸手指捅了捅背對燈棚,負手站的筆直的秦王,“走吧。”

    陸儀打了個手勢,還是承影帶路,卻引着衆護衛小廝,從旁邊人少安靜的巷子裏繞往陸家燈棚。

    “阿夏,你真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離開喧囂無比的熱鬧,秦王頓住腳步,低頭看着李夏。

    “嗯。”李夏迎着他的目光,認真點頭,她知道她說了什麼,她想了很久了,對她來說,這是最好的選擇。

    “你知道我”秦王口齒凝澀。

    “你要做大事,我知道。”

    “不止是大事”秦王聲音很低,不是大事,是大逆不道的事。

    “做什麼都行。”李夏往前半步,仰頭看着秦王,“我就是想跟在你身邊,想見你的時候,就能見到你,想和你說話的時候,就能和你說說話,至少要象現在這樣,可是”

    李夏喉嚨微哽,可要是兩年後他沒有了

    這一世的未來,這天道,她覺得沒有誰比她這個主政十數年、君臨天下十數年的太后,更重要的了,她要先改變自己,她變了,她要看看這天道變不變

    “阿夏,我以後,十幾年,幾十年,都很艱難,不光艱難,也許幾年後,或者明年,甚至明天,一夜之間身首異處,也可能整個秦王府都是身首異處,你跟着我,我不忍心”秦王聲音越來越低。

    李夏沒說話,低下頭,往前半步,將手放到秦王手裏。

    秦王呆了片刻,慢慢握住李夏的手,一點點握緊,牽着她,穿過明暗不定的巷道,將她送到陸家燈棚下,拉着她面對自己,“出了正月,我就去請旨。”

    李夏笑容綻放,“嗯,那我上去啦。”

    秦王后退幾步,看着李夏腳步雀躍的跳上樓梯,又站了片刻,才轉過身,吩咐承影:“從這條街回去,看看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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