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盛華 >第三百八九章 此皇不比彼皇
    “這會兒不是論這事的時候。”羅仲生插話道:“河圖,還有歷年疏通河道的細冊文書,照規矩,至少要抄出一份,另存別處,去問一問,先調過來用一用。”

    姚參議氣的臉都青了,聽了羅仲生的話,深吸了口氣,壓下那股子忿怒,他跟他在這兒爭口舌之利可沒什麼意思,這些圖紙文書只怕已經幾十年沒往裏遞進更新了,嗯,從現在起,收拿到的證據證人,都要集全拿好了。

    常家貴心裏滑過絲說不上來的不妥,一閃而過,從他接手這都水監以來,從他父親那時候起,這都水監衙門一直都是這樣,可從來沒有人說過半個不字。

    “雨小多了。”站在窗前的柏喬,帶着幾分驚喜回頭道。

    他和羅仲生東南西北城跑了一圈,誰也沒說,可誰都心知肚明,水淹到這份上,除了指望雨停,別的,並沒有什麼好辦法。

    常家貴急忙站起來走到窗前,看着細薄下來的雨絲,和天際隱隱的亮光,臉上隱隱露出絲失望,他剛剛散佈出全家惹了天怒的話,這會兒竟然象是要放睛了

    柏喬斜着常家貴臉上隱隱的失望,忍不住蹙起了眉,他這份失望,他實在想不通。

    朱參議念起佛,姚參議也忍不住阿彌陀佛,羅仲生露出絲絲笑意,又嘆了口氣,“菩薩保佑,這雨總算小點兒了,今天夜裏,也能好過些。”

    城外,全具有出殯的隊伍已經趕的零亂狼狽不堪,落葬的時辰是陰陽先生看定的,可這大雨和泥濘,以及暴漲的河水山溪,和被河水衝的漫的找不着的路,打亂阻隔了行程,管事們急的吼的喉嚨都啞了,可還是誤了落葬時辰,直到天黑透了,才趕到墓地,慌亂胡亂的落了葬。

    趕不回去,只能在附近莊子裏歇上一夜的全德清,滿腔憤怒,誤了落葬時辰,也許,就誤過了他們全氏一家的子孫前程,這不是天意,這是人禍不過幾天的雨而已,他長這麼大,比這大得多的雨,經歷過看過的,沒有十回也有八回,哪一回也沒象這次這樣,淹了城裏城外。

    這河道是一年一年淤積起來的,淤積了幾十年的河道,就有了今天

    常家這一門的混帳

    全德清的憤怒,又潑了一桶油。

    急急從城裏趕來的管事,報了名進來,帶着幾分急切稟報道:“爺,這幾份,是午後剛剛出來的小報,您看看這裏,佔了多一半的地方,說京城淹了滿城,是因爲咱們出殯時打了士子,觸怒了天道,這才”

    全德清一把抓起小報,擡手止住管事的稟報,一目十行掃過一遍,臉色鐵青,“城裏已經流言四起了”

    “是,小的趕得急,就買了這幾份,別的還有,只怕是那羣士子”管事一路上急趕過來,臉色一直蒼白,這會兒的驚恐,就顯不出來了。

    “叫二爺過來。你去歇着。”全德清打斷管事的話吩咐道。

    片刻,全德明進來,全德清指着桌子上一疊小報,“常家出手了,要把這水淹京城的罪名,安到咱們頭上。”

    全德明拿起小報,看了幾份,眉頭緊皺,語氣忿然,“這常家怎麼混帳成這樣他那河道幾十年不疏通,自己心裏沒有數天道當皇上和朝廷裏都是他這樣的蠢貨”

    “就是太有數了,才趕緊找人替他背黑鍋,這招數是蠢,可是,得防着有心人利用了。”全德清嘆了口氣,“還有,這主意是常家那一羣混帳想出來的,還是有人指點要是有人指點,這人”全德清看着弟弟,沒說下去。

    全德明臉色有點兒青了,常家不經查,他們全家,也一樣是個不能查的,只要挑起一點兒事頭,着手一查起來

    全德明輕輕打了個寒噤,“咱們怎麼辦”

    “明天早朝前,彈劾都水監疏通不利的摺子,都遞進去,還有那羣士子,讓貴才趕回去,找人讓那幫士子上書,彈劾都水監從不疏通河道,以至於漫淹了京城。”

    全德清已經理清了思路,“常家實在混帳,阿爹活着的時候,不管跟常家貴和他那個混帳父親說過多少回,身爲都水監監事,京畿河道,疏通這一件,一定要做好,這是根本。說了十幾年,全無用處現在,竟要反手一耙子,打到咱們頭上”

    “常家這一窩子,簡直四六不分”全德明一巴掌拍在那些小報上,“咱們做到什麼地步”

    “阿爹說過,皇上不比先皇。”全德清垂着眼皮,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接着道:“先皇極重情義,皇上這一趟水淹京城,說是連宮裏都淹了,家家受損,民憤也就算了,朝臣,只怕人人都有一肚子怒氣,就因爲這些怒氣,彈劾摺子,咱們不能不上,無論如何,不能扯上水淹京城這件事,可上了摺子,到什麼地步,誰知道呢。”

    全德明的心情,也跟着沉了下去,阿爹臨終囑咐過

    “先看看常家吧,真要是”好半在,全德清聲音極沉極低道。

    “阿爹臨走前交待過”全德明看着哥哥。

    “嗯,看看常家這一趟怎麼樣,從阿爹到咱們,從先皇到皇上,這幾十年,想退,只怕都不容易。”

    全德清聲音更加低落,全德明緊擰着眉頭,半晌,長嘆了口氣。

    京城客棧裏受傷受驚的諸士子,已經在蘇燁和古六的安排下,挪進了地勢較高,堅固寬敞的太學裏。

    傍晚,雨勢轉小,到天黑時,雨幾乎停了,衆人寬心之下,竟生出濃濃的喜悅,他們剛剛經歷了一場生死大劫,如今總算平安了。

    沒受這場劫難,趕過來照應說話,或是湊過來一起躲災難的士子們三五結隊,淌出去一趟回來,帶回了一包一包的小報。

    小報分到諸士子手裏,看了幾眼,就有人憤然而罵,“真是混帳這是要把這場水災安到咱們頭上”

    “是說全家打了咱們,才惹了”另一個士子看了一半,忙接了句。

    “這說法不能細究,能說全家打咱們,也能說是咱們怨氣沖天,才惹來了這場禍患,這些都是混帳話,這場水災是怎麼來的天道那不是笑話兒麼”

    “我聽說這汴河,已經幾十年沒好好清過了。”旁邊一個士子接話道。

    “這個我知道,我有個同族常叔,在長垣碼頭領份差使,說不光汴河,這京城河道,從常家接了都水監衙門,就沒清過,頭些年還好,不管多喫重的船,從運河一路進東水門,再出去,通暢無阻,十幾年前開始擱淺,到這七八年,重船都要在長垣碼頭停一天,一船分出去些纔行,到這兩年,一船貨,至少得分成兩船,才能進得去,可見汴河淤積,嚴重到什麼份上了。”

    坐到門口的一個士子,說的極其詳細。

    “我在京城住了小二十年了,頭一回到京城那年,秋闈前,象今天這樣的大雨,足足下滿了十天,一會兒沒停過,一會兒沒小過,我是山西人,當時真嚇壞了,可一點事兒也沒有,這一回,可不如上一次雨大。”正蹲在屋裏扇着火燒水的一個老僕接了句。

    “河道淤積的太厲害了。”

    “常家接管都水監,兩代了吧聽說常家富得很呢。”

    “可不是富,河工銀子全在他們家呢。”

    “這文章是誰寫的真有意思,不提河道淤積,說什麼惹了天道,天道不仁,萬物在天道眼裏都是芻狗,咱們捱打這點子小事能惹着天道那就好了。”

    “寫文章這人用心惡毒,你們說,會不會是常家的人”

    “這太可惡了,往咱們頭上扣屎盆子。”

    “不能由着他們扣屎盆子,咱們又不是不會寫文章,這小報上的文章,都是怎麼出來的”

    “咱們還能聯名上摺子,都水監腐爛成這樣,首相這失察之責不可推卸”

    “就是,要不是咱們命大,說不定就淹死這場雨裏,被常家給害死了有這一回就夠了,不能再有第二回咱們也得發發聲。”

    古六和蘇燁分了上下午,這會兒,蘇燁已經回去了,古六留在太學照應。

    古六站在屋角一片陰影中,聽了一會兒,見羣情越來越激憤,幾個士子已經研墨鋪紙,要寫文章了,轉個身,悄悄退出去,招手叫了個小廝過來,低低吩咐了幾句,小廝出門,繞了幾個彎,直奔往陸府尋陸將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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