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王衝李夏微微欠身。
李夏笑起來,“你不用這麼害怕,算了,怕就怕吧,你這話我記下了,不過我不會拿你這話管東管西,你哪天想反悔,就哪天反悔,我只當你沒說過這樣的話。”
“這是我想了好久才說的話,我說過的話,從來沒有反悔的時候。一個人,哪怕貴爲天子,福份也是有限的,能得你相伴,已經用盡了我九成的福份,餘下的半點不敢拋廢,要留着和你白頭偕老。”
李夏站住,仰頭看着秦王,片刻,頭往前抵在秦王胸前,笑起來。
落後在兩人十來步外的陸儀和金拙言齊齊擰過頭,嚴肅認真的看着旁邊的花木野草。
大慈恩寺的祈福祈雨到第四天,午正剛過,江皇后就啓程回宮,諸內外命婦,除了幾個上了年紀的老夫人奉了江皇后懿旨回府歇息,其餘諸人,還得和之前一樣,等下午法事做完,才能回府。
前殿的翰林們自然是要跟一天的,太子有國事在身,就是前幾天,他也是隻有上午半天聽經祈福,午初前後,趕回去處理政務。
巳正前後,侍候幾位皇子更衣的老內侍頂着淨桶進了前殿淨房。
大慈恩寺地方不算小,可要容納幾乎所有的內外命婦,以及至少一半朝臣祈福聽經,這地方就十分擁擠狹小了。
更衣的淨房,除了江皇后和太子和在宮裏時一樣,是獨屋單用的,從幾個皇子起,就只能幾人合用,或是諸人合用。
從二皇子到五皇子,更衣都在前殿廊下一角,其餘三邊用厚厚錦幔圍起的小隔間裏。隔間很小,一道簾子隔開裏外,裏面用淨桶,大小解的穢物,一趟一趟送到前殿的淨房,傾倒洗刷乾淨,換上乾淨香木屑,再拿回來等着侍候,外間,兩個內侍等着侍候淨手。
裏外侍候的,都是宮裏派出來,專門侍候更衣的老成內侍。
老內侍頂着淨桶進了淨房,將淨桶內香木屑裹着的穢物倒進大淨桶裏,舀了水,一遍遍洗乾淨淨桶,重新放上香水屑,小心放好淨桶,重新舀水,仔細淨了手,擦乾淨,正要伸手去捧淨桶時,郭勝從半人高的水缸後一步踩出,一隻手捂住老內侍的嘴,一隻手豎掌砍在老內侍脖子上,在老內侍軟下去之前,已經開始解絆紐脫他的衣服。
片刻之後,郭勝穿着老內侍的衣服,躬着腰,頭頂淨桶,低三下四的從門口的侍衛身邊側身挪過,往旁邊淨房進去。
二皇子和三皇子吃了素齋,喝着茶說着話,準備在下午的法事上露上面,就趕緊去辦正事,他們這幾天正忙得很,要在這寺裏一天耗到晚的耗上十來天,他們可耗不起。
二皇子見他去淨房,重又坐下,等他更衣出來。
淨房外間的內侍打起簾子,三皇子徑直進去,郭勝躬腰塌背,低頭垂眼,上前侍候三皇子解開衣服,側身往外時,突然擡手,一隻手緊緊捂住三皇子口鼻,另一隻手將一根黑黝黝的細長鐵刺,從三皇子頸後直刺入腦。
三皇子一陣顫抖,屎尿齊流,郭勝等了片刻,輕輕將三皇子放倒在淨桶上,伸手往上抓住廊下橫欄,縮身上去。
淨房簾外的兩個老內侍聞到臭味,安心等了又等,實在等的太久了,兩人對視了一眼,靠近裏間的老內侍悄悄交簾子挑起條縫,一眼看進去,呆了一瞬,放下簾子,木呆呆的轉頭看向另一個老內侍,另一個老內侍見他面無人色兩眼呆直,忙踮起腳尖,上前一步挑起條簾縫。
片刻,兩人幾乎同時嘶心裂肺的慘叫着,往外跌撲出去。
郭勝敏捷的躍到兩人中間,和兩人同時往外慘叫撲出,迎着周圍撲上來的內侍護衛們,一頭紮了過去。
三皇子死在了正做着祈福法事的大慈恩寺,大慈恩寺被御前侍衛圍的裏三層外三層水泄不通,滿街疾奔的馬匹和叮咣的刀槍聲,讓整個京城都陷入一片驚恐和慌亂之中。
趁着大慈恩寺裏茫然不知爲何混亂的片刻功夫,郭勝從離那間臨時淨房不遠,已經被擴大到能讓他縮身鑽出的狗洞裏鑽出來,銀貴貼着滿臉絡腮鬍子,趕着輛車攔在狗洞前,郭勝剛竄上車,就趕着車直竄出去,拐進旁邊巷子,停下車,和郭勝一前一後徑直往前,推門進了戶空院子,從院子後門出去,已經換了裝束,穿過巷子,經過御街時,還是一派出熙熙攘攘,熱鬧如常。
到了御街,兩人已經是平時模樣,銀貴揣着手跟在郭勝後面,進了南門大街路口的一家酒樓。
兩人臨窗坐定,茶酒博士剛送了幾個冷碟上來,還沒擺好,御街上,從宣德樓和殿前司駐地的西角樓大街方向,御前侍衛們挾裹着滿街的驚慌混亂,撲面而來。
銀貴伸頭瞪着御街,片刻,縮頭回來,瞪着郭勝,卻緊緊抿着嘴,一個字也沒敢問出來。
“真是沒個安生時候,你坐下,陪我喝一杯。”郭勝伸頭看了眼已經一片驚慌混亂的御街,搖頭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