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
正月初二,京城飄飄揚揚下起了大雪,時緊時鬆的連下了兩三天,京城內外積了厚厚一層。
郭勝踩着積雪,進了秦王府側門,在廊下抖乾淨鬥蓬上的雪,再猛跺幾下腳,跺掉鞋上的雪,上了臺階,沿着遊廊進了二門內那座多數時候空着的回事廳。
回事廳裏溫暖如春,右邊下首茶几上放着碗剛沏好的茶,郭勝坐下,端起茶抿了幾口,回事廳後有輕悄的腳步聲傳來,郭勝急忙放下杯子,站起來垂手恭敬侍立。
李夏從側門進了回事廳,端硯垂手站在門外守着。
“出什麼事了”李夏站到郭勝面前,直截了當的問道。
“今天早上,皇上只帶了十幾個人,喬裝打扮,微服出宮,進了綏安王府,聽說魏國大長公主不大行了。”郭勝一句多話沒有,直答正題。
李夏眼睛微眯,魏國要比從前短壽了麼不過,算着日子,也算差不多。
“皇上和魏國情份極深,皇上心目中若是有母子之情,這母子之情,是跟魏國,而不是太后。”李夏聲音極低,“接着看緊綏安王府。這一陣子,魏國也罷,綏安王府也好,都要避開些,魏國一旦走了,皇上必定因悲傷而遷怒。”
郭勝凝神聽着,垂手答應,“姑娘放心。”
從大年三十起,李家就已經是實際上分好了家,連府裏也籬笆連着繩子,從中間分開,郭二太太點了十來個婆子分班守着,不許她這邊的人越界,更不許長房和三房的人過來,連借道都不成。
要分家,就得有分家的樣子麼。
老大回來之前,一定要把分家這事,坐的實實在在,再也沒有更新的餘地
分了家,二房從李學珏到下人婆子,個個都覺得頭上的夜叉沒了,見了天光,從此自由自在幸福無邊。
郭二太太都沒等到年初一,大年三十晚上,就給她的兒媳婦,她的府裏,她的下人們立了一道接一道她閒着時想了不知道多少年,盤算過多少遍的規矩。
比如兒媳婦的晨昏定省,她是極端瞧不上長房的,半點規矩沒有
沈三奶奶陷在早到雞都沒起的晨,和狗都睡着的昏請安的苦,以及掌家理事的喜中,對於分家這件事,是福是禍還不敢十分確定。
可李文林這裏,分家對於他來說,只有一個喜字,大大的五彩繽紛的一個喜字。
初五傍晚,李文林敷衍了阿孃幾句,從帳上支了二百兩銀揣着,出府門和陳眙碰了頭,一起往甜水巷苗氏的新宅子過去。
年前他忙着喪事和分家的事,什麼都顧不上,年後他從陳眙那裏知道了苗氏搬家的事,很是奇怪,不過陳眙也不知道苗氏怎麼突然就搬到了甜水巷那樣的地方,苗氏沒說什麼,只捎話說讓他空了去玩兒,認認新家的門兒。
陳眙年裏年外都空閒的很,不過他沒錢,賀喬遷之喜這樣的事,不好空手,就等到年後,約了李文林一起過去。
甜水巷離兩人約定的地方不算太遠,陳眙和李文林乾脆安步當車,一路往甜水巷苗氏新宅子過去。
苗氏的新宅子不大不小,和甜水巷其它各家一樣,大門口掛着兩個大大的、糊着一張張白紙條的大紅燈籠。
太后大行,還在國孝中,不管哪兒的大紅燈籠,都得糊上白紙纔行。
陳眙打量着四周,撇嘴搖頭,“你看看,挪到這地方,掛上這樣的燈籠,這味兒立刻就俗了,苗大嫂子這是怎麼想的怎麼搬到這麼個俗地方”
“可不是,搬到這兒,這跟逛窯子有什麼分別真叫沒意思。”李文林跟着撇嘴。
這良家跟娼家的感覺,那可是大不一樣。
兩人在門口剛評論了兩句,半掩的門裏,婆子已經看到兩人,急忙推開門,熱情恭敬的迎出去,讓進兩人。
苗氏帶着媳婦兒陶氏,和兩三個俏麗的丫頭,一起迎出二門。
“李三爺新年好,陳五少爺新年好。李三爺可清減了不少,這一陣子怕是辛苦的狠了。”苗氏迎在最前,和兩人親熱的說着話,憐惜無比的看着清減了的李文林。
“苗嫂子新年好,這宅子還不錯,比東大直街好象寬敞了些。”李文林打量着四周,隨口評價道。
“好好兒的,怎麼搬到這兒來了這裏是花街柳巷,苗嫂子可是良家,搬這兒可不好。”陳眙晃着摺扇,接着李文林的話道。
“還是這兒便當。”苗氏一個字兒不敢提怎麼搬到這兒這事,趕緊岔話題,“知道兩位爺要來,特意備了兩位爺愛喫的,愛喝的,李三爺清減的厲害,可得好好補一補。”
苗氏說着話,一邊挽一個,挽着兩人親親熱熱的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