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盛華 >那位陸將軍之九
    陸儀再次累極睡着了。

    姚先生和陸老太爺愁眉苦臉,對坐喝茶。

    悶坐喝了兩三杯茶,姚先生放下杯子,嘆了口氣,“你家這孩子,實在是聰明極了,你看到他剛纔的眼神沒有我跟你說,這逃跑的事,這一回,肯定不是最後一回,這只是開了個頭,往後,除了逃路,還不知道他還會打什麼主意,做出什麼事呢,要是哪天他放火燒了你這間屋子,我都不意外。”

    “你這話說的,還用你說我都知道,我都看到了,你倒是說點有用的”陸老太爺一肚皮的煩惱。

    兒孫天資不佳,他愁,這會兒有了個天資絕佳的,可他更愁了。

    “送山裏去吧。”姚先生翹起二郎腿,慢悠悠建議道。

    “他才四歲。”陸老太爺一句話說完,兩根眉毛擡出一額頭擡頭紋,“年紀這事,都是慣例,可沒誰說過多大行,多大不行。”

    陸老太爺眉毛落下來,“山裏那幫祖宗,年年衝我橫鼻子豎眼,嫌子孫不佳,今年剛開年,一張嘴,就要了五十萬銀子,說什麼,有幾位老供奉說是太閒了,閒的要長出綠毛了,要到北邊大草原走一圈散散心去。”

    陸老太爺深吸了口氣,“你說的對,該把鳳哥兒給他們送過去,前兒我也在想這件事,怕家裏這幾位供奉萬一有點兒差池,耽誤了鳳哥兒的功夫,就是,鳳哥兒不能不讀書。”

    陸老太爺上身前傾,滿眼期待的看着姚先生。

    “我跟鳳哥兒去。”姚先生乾脆之極,“你好茶好飯,新書好墨供足就行。”

    “這容易,山裏可比我們老宅供奉得好,嗯,明兒我讓鳳哥兒他母親走一趟,這事兒,得跟他阿孃說一聲。”

    “怪不得那位沈氏把這孩子送回你們陸家了,換了我,也得給你們扔回來。”姚先生說着,站起來,嘖嘖幾聲,揹着手走了。

    第二天一早,週三太太只帶着幾個心腹婆子,和十來個護衛,出了建昌城,往城外她那個小莊子過去。

    進了莊子,護衛們散開沒再跟着,周太太下了車,帶着幾個心腹婆子,一邊走一邊看,一邊和熟知的佃戶莊頭打着招呼,沿着莊子轉了一圈,進了座落於莊子側後,離別的人家都有一段距離的一處小小院落。

    周太太從屋後過來,先圍着院子轉了半圈。

    院子後面和兩側的圍牆都是青磚,一人多高,圍牆外沿牆一圈已經打掃乾淨,每隔兩三步,用細竹子圍起個小圈,圈裏面剛剛澆過水,沒發芽,還看不出種了什麼。

    周太太一邊走一邊細看,轉到院門一側,站住仔細打量。

    院門這一側是用竹子紮成的籬笆,隱隱約約能看到院子裏,竹籬笆明顯是剛剛用水沖刷過,雖舊卻乾淨清爽。

    透過縫隙,隱隱約約能看到一個略削瘦的身形在不停的忙碌。

    周太太輕輕呼了口氣,露出絲絲笑容,示意婆子叫門。

    婆子揚聲道:“周嫂子在家嗎太太過來看您了。”

    幾乎立刻,院門就從裏面拉開了,沈氏緊緊抿着的嘴脣間帶着絲絲緊張,直視着周太太。

    “沒事兒。”周太太急忙迎着沈氏的神情答了句,“咱們進去說話。”

    沈氏聽到沒事兒三個字,明顯鬆了口氣,側身讓到旁邊,曲膝下去,“太太見諒,太失禮了。”

    “這是哪裏話。”周太太笑答了句,進了院門,轉頭打量四周。

    這間院子從前是一位避居其間的老供奉的住處,院子大房子少,靠東邊兩間上房連着三間廂房,上房前面西邊和後面,鋪着青石,砌了花池,還搭了個小涼亭,這會兒各處都打掃的乾乾淨淨,花池裏地已經翻過,眼睛所及,處處清爽乾淨。

    “這都是你收拾的”周太太調回目光,打量起了沈氏。

    “不能算都是我收拾的,我搬來時,田莊頭他們已經把這裏打掃的很乾淨了,荒草和這些花田,也都翻好了,我不過稍稍歸攏一二。太太這裏坐”沈氏遲疑的看着周太太,指指小亭子。

    “這裏最好。”周太太進了亭子,在竹椅上坐了,見沈氏就要進屋燒水沏茶,忙招手笑道:“我今天還要趕回來,你過來,咱們坐着說話,讓她們去沏茶。”

    沈氏也不多客氣,過來坐到周太太對面,帶着幾分忐忑,看着周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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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是這麼回事。”周太太擡手揉着眉間,鳳哥兒這麼大點,就要送他進山,這事兒,她面對着沈氏,竟有幾分心虛。

    “鳳哥兒在家裏,頭兩三天還好,這兩天,唉,算了,你是個明白人,我就直說吧,這兩天,鳳哥兒已經跑了兩趟了,頭一趟滿府上下找了一兩個時辰,他藏在老太爺院子門口一塊太湖石縫裏,還拿太湖石上頭垂下來的藤蔓蓋的嚴嚴實實,不是找到的,是後來他累極睡着了,自己掉出來的。”

    周太太一口氣說完,帶着幾分乾笑看向沈氏,卻看見沈氏也是一臉乾笑。

    周太太心裏微微一動,接着道:“昨天下課回來,因爲他不肯練功,不肯上課,非要沒出息,先生打了手板子,他就藉着這個,說手疼,把看着他的嬤嬤和丫頭指使走,又跑了,這一回藏在老太爺養在後園的一盆十八學士裏面,找了一個多時辰,後來天黑了,他往後跑,撞到先生身上,唉,這一回,還把黃嬤嬤和巧雲給咬了,咬的血淌了一手。”

    沈氏乾笑着,移開了目光。

    周太太看着她,“鳳哥兒跟着你的時候,沒這麼淘氣吧”

    “不敢瞞着太太。”沈氏輕輕咳了一聲,倒也乾脆,“他膽子極大,一點點大的時候,就利落的出奇,剛學會爬的時候,常常一錯眼的功夫,就找不到他了,我”

    沈氏乾笑一聲,“他小的時候,我想找個能幫着看看他的人,都找不到,說是看他太累了,又管不了他,太太,這聰明的孩子都淘,您”

    “那就好。”周太太打斷了沈氏的話,長舒了口氣,又舒了口氣,“我一直擔心他是因爲離了你,才脾氣大變,要是一直就這麼淘,那就好說了,我來找你,是奉了老太爺的吩咐,老太爺昨天和鳳哥兒的先生商量了,準備把鳳哥兒送到山裏去。”

    沈氏一個怔神。

    “這是我們陸家一點兒不值得往外提起的小事。陸家的功夫,您是知道的,家裏的供奉,都是從山裏學出來的,陸家子弟,要很色了,家裏的供奉教導不了,纔會送到山裏。”

    頓了頓,周太太接着道:“陸家歷代家主,主事人,都是從山裏學了好些年出來的。”

    沈氏鬆了口氣,站起來,衝周太太深曲膝到底,“太太來這一趟,這是太太給我的臉面。”

    “你坐下說話。”聽沈氏這麼說,周太太放下了心,笑着讓沈氏。

    “是。太太,我把鳳哥兒送回陸家,他就是陸家的孩子,我是個外人,我生了他,可他現在不是我的孩子,該怎麼教導怎麼安排,都是該由陸家安排的事兒,以後,但凡鳳哥兒的事,太太,還有陸家,不用再來找我,我不該管,我也是不管的了。”

    “您可真是個明白人。”周太太笑起來,“還有件事,是老太爺的交待,再怎麼也得說一說。”

    “您請吩咐。”沈氏客氣笑道。

    “老太爺說,讓我跟你解釋一句,鳳哥兒鬧成這樣,他沒讓見您,不是爲了要隔絕鳳哥兒和您的母子之情,一來,鳳哥兒的身世,沒什麼見不得人的,就算見不得人,那也是鳳哥兒他爹見不得人。二來,老太爺說您是個極明白的人,用不着隔絕。

    老太爺之所以沒讓鳳哥兒見您,是因爲這事兒,是您和鳳哥兒商量定的,鳳哥兒答應了的,鳳哥兒雖說,可他說什麼做什麼,心裏都是明白的。

    老太爺對鳳哥兒期望很高,老太爺的意思,從鳳哥兒能明白事理起,他就要讓他知道,他的承諾,出而無回,絕沒有反悔的餘地,不管因爲什麼。”

    沈氏聽的上身筆直,片刻,點了點頭,“老太爺是大智慧,這是鳳哥兒的福份。”

    “好了,咱們不說這個了,您在這兒住着怎麼樣還習慣吧莊子裏的人家怎麼樣有能說話的人沒有”周太太語調輕快的轉了話題。

    “這兒極好,真真正正的山清水秀,人也好,前頭老花家媳婦兒,做的一手好針線不說,他家園子裏的菜,綠油油長的好極了,說好了,等她下午歇了,就過來教我怎麼點菜種。”

    沈氏神情鬆緩下來,也跟着說起了閒話。

    婆子沏了茶送上來,周太太和沈氏喝着茶,說着閒話,聊了兩刻多鐘,周太太站起來笑道:“今兒還得趕回去,不然我真不想走了。今兒先這樣,以後我得了空,就過來找你說話喝茶。”

    沈氏笑應了,起身將周太太送到院門口,也不多送,看着她走遠了,慢慢掩上了院門,呆站了半晌,低低嘆了一聲,接着剛纔的活又忙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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