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麼都不懂,頭一天,我把漱口的淡鹽水喝了,她們拿了好多澡豆,我不知道澡豆還分洗手洗臉,我都是自己洗臉的,她們讓我坐着別動,我不知道要做什麼,她們說的東西,我不知道是什麼,我覺得自己象個傻子,不是象,是,就是個傻子。”
蘇囡不知道怎麼描述她那份無知無措,那成羣的丫頭婆子,來來往往進進出出,她對她們身上臉上那些實在藏不住,只好這兒一絲那兒一線流露出來的對她的鄙夷和好笑,完全沒有招架之力,她都不知道她們爲什麼又笑了,她也不知道她們爲什麼那個神情,她完全不知道她錯在哪裏,她們又笑在哪裏。
謝明韻聽的眉梢挑起落下,蘇囡不知道她該怎麼說,甚至不知道她面臨的是什麼,可謝明韻已經明白了。
“你的難處,我懂了。”謝明韻握住蘇囡的手,“求親前,你這份難處,我就想到了。早點把你娶回來,也是因爲想到了你這份難處。
從你進門到現在,這幾天咱們都忙的連說句話的功夫都沒有,我就沒來得及跟你說。我是這麼打算的,你看看合不合適。
從平江府到京城,正常行程,差不多一個月,可咱們這一趟,準備照三個月走,三月底,咱們到京城,不耽誤今年春闈就行了,這三個月,我來告訴你,咱們家的事,還有人,京城的一些事和人。要是到京城前,你覺得差不多能應付了,咱們就進京城,要是覺得還不行,咱們就繞過京城北上,我早就打算往北邊走走看看,咱們兩個,一路往北,過了七月再繞秦鳳路南下,到下一科春闈前,再進京城,怎麼樣”
蘇囡看着謝明韻,一個好字答出來,眼淚又下來了。
他這樣對她,是好到不能再好,他對她,怎麼能這麼好呢。
“剛纔上車前,我跟在車旁聽了一會兒,那兩個丫頭,完全沒把你放在眼裏,拿你當小丫頭訓斥。”謝明韻接着道。
蘇囡嗯了一聲,她當然聽出來了,只是她不知道怎麼做才合適,照她以往的做法,吵回去這個,依着本能,她就覺得不合適。
“咱們家,以後僕婦下人會很多,還會有外頭的掌櫃管事,要用人,先要識人知人,這識人其實很簡單,我一說你就懂了。”
謝明韻隨手拉過幾個墊子,放到蘇囡和自己背後,兩個人坐舒服了,謝明韻才接着道:“說說你身邊這些人,你身邊現在四個大丫頭,八個二等,八個三等,還
有兩位統總的嬤嬤,先說來歷,你知道她們的來歷嗎”
謝明韻看着蘇囡,見蘇囡只看着他沒有要答話的意思,笑起來,“我問你呢,知道她們的來歷嗎”
“買的”蘇囡有幾分猶豫,謝秀才家那個丫頭,就是從人市上買的。
“這個”謝明韻沒想到蘇囡居然答了個買字,有幾分撓頭,“好吧,說遠一點,象咱們這樣的人家,年年應該會買一些人進來使喚,這個我真不太清楚,回頭問問孫嬤嬤,不過,買回來的人,一般是進不了二門的,多數是外頭粗使,能跟在你我身邊侍候的,都是知根知底,家生子兒,從小就挑進府學規矩,學上十個八年,才能挑到各院侍候,所以,你我身邊的人,肯定不是現買的。”
“不是,我身邊從來不用丫頭侍候,都是小廝,象青葉他們,你都見過。”謝明韻感受到蘇囡的松馳活泛,心裏微松。
“那是從謝家老宅挑的”
“聰明,不是不是咱們挑的,是他們送過來的。孫嬤嬤和吳嬤嬤是京城太婆指過來的,孫嬤嬤和吳嬤嬤都是自從歸家後,就在太婆身邊侍候的老人,嫁人後就做了太婆身邊的管事嬤嬤,來咱們這兒前,在京城府裏都是總管事嬤嬤,這兩位嬤嬤,你覺得怎麼樣”
謝明韻微微提着心,看着蘇囡。
蘇囡眉頭微擰,仔細想着道:“我覺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她們都是象我外婆那樣的年紀,我覺得她們兩個跟那些丫頭不太一樣。”
“怎麼不一樣”
“好象,她們就是看着,就是看看,看着我,也看着那些丫頭。”蘇囡仔細回想着她看到那兩位氣度不凡的嬤嬤的感受。
“嗯,那你能感受到惡意,好意,或者是別的什麼”謝明韻看着蘇囡,又問了句。
“惡意倒沒有,好意我覺得算不上,就是,看着,離得太遠了,感覺不到。”蘇囡攤手,她們確實離她非常遠,遠到她幾乎有點兒看不清楚。
“離的太遠了。”謝明韻低低重複了一句,“我懂了,咱們接着說,剛纔往後面車上去的兩個丫頭,叫春明和夏安是吧”
蘇囡點頭。
“現在是你身邊的掌總大丫頭是吧這兩個人,是三老太爺送過來的,不過不是三老太爺挑的,是三老太爺的兒子親自挑的,這兩個人,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她們是衝着你來的。”蘇囡答的極快。
謝明韻呃了一聲,笑出了聲,一邊笑,一邊用手指輕點了一下蘇囡的額頭,“你這個鬼靈精,對,他們覺得你年紀小,就挑了這麼兩個人,放到你身邊,很蠢。爲什麼我說他們很蠢”
“因爲”蘇囡一句脫口而出被謝明韻這樣肯定,意外之餘,心情微揚,“你剛纔說你從來不用丫頭侍候,要是你用丫頭,根本輪不着他們送人,還有你剛纔說你身邊都是家生子兒,這個家生,是整個謝家,還是你們家”
“聰明”謝明韻先點着蘇囡的鼻尖誇了一句,才接着道:“是咱們謝家,不是你們謝家,以後不許說錯了。
這兩個丫頭,不光近身侍候,而是,要做通房,我只守着你,從前和以後,都不會有通房,有小妾,和其它任何人,我不是這樣,身邊早就美人成堆了,那兩個蠢丫頭可擠不進來。
謝家這麼大,京城加平江府,上萬的人,光房頭就有幾十個,怎麼可能是整個謝家就是咱們謝家,咱們家,從翁翁算起的咱們家,要是翁翁和太婆沒了,分了家,那就是分了家之後的謝家。”
“我懂了。”蘇囡語調上揚,他剛纔說,能到他和她身邊侍候的,一定要是知底知根的家生子兒,要挑進府學規矩學上十來年的,那她身邊這些,照規矩就是都不能在她身邊侍候的嘍那可太好了,這些人,她一個都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