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七年的冬季很冷。
昨夜宿在宮外的韓石頭袖手走進了宮門。
“見過韓少監!”
幾個內侍站在路旁,微微垂首。
“嗯!”
韓石頭微微頷首。
“見過韓少監。”
幾個宮女抱着花瓶行禮。
這時節沒花,但可以有綠色。
貴人整日看着空蕩蕩的寢宮不滿意,下面的人就會想方設法爲她們找樂子。
幾個年輕的宮女跟在後面,穿的有些少,在瑟瑟發抖。
韓石頭走過,前方一個年歲大的宮女回身呵斥,“這點事都辦不好,早飯省了!”
幾個年輕宮女面色慘淡,卻不敢爲自己辯駁。
這便是宮中的規矩。
貴人、宦官、女官、小頭目、伺候貴人的人、打雜的……
就這麼一個生態鏈,大魚喫小魚,小魚喫蝦米。
而韓石頭就是居於這個生態鏈頂端的大人物。
除去皇帝,他幾乎可以不買任何人的賬。
這話有些不夠通透。
他還得買貴妃的賬。
不,應當說是,皇帝在乎誰,他就得買誰的賬。
到了梨園,韓石頭問道:“陛下可起了?”
值夜的內侍說道:“剛起。”
韓石頭問道:“昨夜可有事?”
“無事。”
另一個內侍接着話頭說道:“昨夜貴妃做了噩夢。”
“知道了。”韓石頭多看了這個內侍一眼,不誇讚,也不呵斥。
他走了進去,身後兩個內侍相對一笑。
陰沉沉的。
這等內部爭鬥無需管,控制方向就行了。
內部沒爭鬥,反而不好管理。
這便是制衡論!
許多時候,如果內部不亂,上位者也會出手攪亂局勢,讓他們之間鬥起來。
一句話,當內部穩如老狗時,上位者就危險了。
皇帝有些眼袋,這是昨夜沒睡好的緣故。
貴妃看着面色微白,讓韓石頭想到了家中的油脂。
噴香,但不能喫的太多,醫者說喫多了癡肥。
“石頭啊!”
皇帝打個哈欠。
“陛下。”
韓石頭接過內侍手中的茶杯,輕輕放在案几上,“陛下,早飯就喫清淡些吧?”
“嗯!”
韓石頭吩咐人去弄飯菜,又叫人弄了熱布巾來。
“陛下捂捂,去眼袋,順帶還能精神些!”
皇帝把熱布巾覆蓋在臉上,愜意的嘆息一聲。
嘆息從布巾後面傳出來,有些含糊。
“南疆軍破三州之地,即將兵臨穎水,朕,欣慰非常。”
韓石頭微微欠身,“年胥怕是要後悔了。”
“他後悔有何用?”皇帝把布巾揭開,覺得呼吸都順暢了許多,就把布巾遞給韓石頭,示意再弄一次。
“年胥不蠢,想挑釁朕有更好的法子,譬如說輸送兵器給南疆叛軍,這更實惠。能弄出那等手段的,必然是下面的某個臣子。”
韓石頭把布巾放進銅盆裏,在熱水裏泡了一下,又搓洗幾下,擰乾。
看着,真像是個死人啊!
韓石頭心想。
“他弄了個什麼新政,看似犀利,可卻不知觸動了多少權貴豪紳的好處。
革新,該!可卻不該如此激進。
此次朕的大軍逼近汴梁,定然有人叫囂新政引發了災難,故而,那事定然是舊黨所爲。”
“陛下英明。”
論玩權術手段,年胥給李泌當弟子都差些意思。
“他該徐徐圖之,在施行之前,先清理朝中,而不是施行之後再來,晚了!”
皇帝突然嘆息,“大軍凱旋,封賞勢在必行。錢財還好,可田地卻不夠了。”
韓石頭說道:“長安周邊的田地都被佔滿了,陛下,要不,就賞賜別處的田地?”
皇帝搖頭,“別處也沒了空地。朕手頭上有,可那些卻不好再動。帝王,手中無糧,那叫做什麼帝王?”
皇帝手中有不少田莊,不過這幾年他賞賜大手大腳的,弄出去不少。前陣子他得知自己如今田地不多後,竟然有些不渝。
“梁靖在作甚?”
皇帝的思路跳躍的厲害,但韓石頭隨時都能接上。
“梁侍郎最近在兵部忙着南征將士記功之事。”
梁靖從北遼歸來後,沒多久王登致仕,他就順理成章的接手了兵部侍郎的職位。
“讓他去管此事。”
讓梁靖去弄田地?韓石頭遲疑了一下,看了邊上的貴妃一眼。
貴妃笑道:“大兄家中可沒那麼多田地!”
作爲貴妃的兄長,梁靖歷年來得了皇帝不少賞賜,其中田地不少。但相對此次立功的將士人數而言,用於賞功還差得遠。
皇帝笑道:“朕還用不着他的田地。只是讓他去想個法子,弄些長安附近的田地,讓朕看看他的手段。”
韓石頭令一個內侍去傳令。
他站在高處,看着內侍遠去,輕聲道:“郎君,也該回來了!”
一個內侍從下面走過,拱手說道:“韓少監看着多了些喜氣啊!可是有喜事?”
韓石頭淡淡的道:“是啊!有些喜事。”
內侍笑道:“如此,就恭喜了!”
“多謝!”
韓石頭頷首。
梁靖正在聽取彙報。
彙報人是兵部員外郎金淵,是梁靖的心腹。
“……此次破三州,左路軍楊玄用兵最爲犀利。”
“等等!”
梁靖叫停了他,撫須問道:“是個如何犀利法?”
“率先破城!”
“比張煥那邊還快?”
“是!”
“得!我就說子泰用兵了得。”
門外來了個小吏。
“梁侍郎,宮中來人了。”
梁靖大大咧咧的,“誰啊!”
一個內侍進來。
“梁侍郎。”
這內侍梁靖認識,笑眯眯的道:“是你老王啊!何事?”
內侍說道:“南征將士凱旋之日不遠,陛下說了,賞功的田地卻還沒有,令梁侍郎想個法子。田地要長安周邊的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