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九死於這個進程之中,天下多少人爲之唏噓不已。但皇權至高無上,又有多少人敢爲裴九鳴冤?
隨後北疆就一直在風雨飄搖之中。
在拒絕了長安的‘招安’,拒絕了離開北疆的命令後,黃春輝和北疆軍民一起成爲了異類。在很長一段時間裏,承受着來自於本該給予他們強大支持的長安的打壓。
北疆軍在不斷縮小……從規模到精銳程度。
黃春輝壓下了所有不必要的開支,地方官吏窮的一批。楊玄剛來太平時,一開始還不敢相信,等後來才知曉,不只是自己向臨安伸手要肉乾和各種資源,各地都是一個尿性。
窮!
官府窮,民間日子也不好過,大家一起苦逼,卻讓北疆維繫了一支能抵禦北遼南下大軍的軍隊。
再窮,黃春輝也沒削減玄甲騎一人一馬。
這樣的艱苦維繫下,北疆一直在爲大唐看守着北大門。
但所有人都知曉,北疆守成都有些危險,更遑論進取。所以,北疆這些年一直處於防禦態勢。北遼大軍來了,就奮力廝殺,趕走他們。
北遼大軍走了,農人從城池中出來,去收拾自己被侵略者毀壞的家園,拿起鋤頭,重新爲自己,爲北疆耕地。
工匠們在拼命打造着農具,兵器,打造着一切。
大部分官吏忍着清貧的日子,在爲這個北疆堅守着。
所有人,都在爲這個看似在墜落的北疆續命。
彷彿自己加把力,就能把北疆拉回來。
長安有人嘲笑,說北疆遲早有一日會向長安哀求。
但!
沒有!
北疆人孤傲的擡着頭,看着北方。
楊玄一直不理解這樣的局面。
在他看來,哪怕北疆和長安不和,只需長安那邊改善一下姿態,再多的往日恩怨也會漸漸消散。
只需長安的帝王當衆說一番對北疆的定位,肯定過往北疆軍民的功績,爲裴九平反,那麼,北疆軍民也會敞開心扉,重新接納長安。
但僞帝卻不肯開口。
於是兩邊依舊僵持着。
多年來,北疆軍民忍受着來自於長安的打壓,爲此節衣縮食。
憑什麼?
楊玄覺得自己的到來不是爲了延續防禦……看着麾下那一雙雙狂熱的眼睛,他有些明悟。
我來此,不只是爲了討逆……我還想爲這些可愛的人做些什麼,哪怕,爲此丟棄一些東西,也在所不辭!
把那該死的防禦丟開!
進攻!
進攻!
進攻!
高舉的橫刀指向前方。
楊玄看着麾下。
“跟隨我!”
戰馬衝了出去。
大旗搖動。
全軍高呼。
“萬勝!”
不管是陳州軍還是北疆軍,不管是北疆軍還是俘虜,所有人都高舉兵器,歡呼着,跟隨着前方那個身影,義無反顧的衝殺。
崩潰了!
士氣早已跌落谷底的守軍一觸即潰。
咚咚咚!
鼓聲依舊孤獨的傳來。
何衝在奮力敲打着大鼓。
潰兵從他的兩側往城中狂奔。
他放下鼓槌,回身看着潰兵。
“快逃啊!”
他甚至在喊着,招呼着麾下往城裏逃竄。
可一股騎兵卻從側面衝了出來,出現在城門之前。
潰兵見狀慌亂往兩側分開。
何衝面色大變。
追兵輕鬆的追上去,揮動刀槍,收割着屬於自己的戰功。
趙永帶着自己的小隊也緊追不捨。
“別管那些東西,繼續追!”趙永無視了路上敵軍丟棄的各等東西,同袍們也是如此。
“攔住郎君!”
韓紀發出了指令。
張栩等人過去,把殺紅眼的楊玄拉住。
“放開!”
楊玄喝道。
張栩賠笑,“郎君,敵軍大敗了。”
楊玄眸中的紅色漸漸消散。
大敗了?!
所有人都不知曉楊玄方纔經歷了什麼。
他下馬,拍着自己所見到的每個麾下的肩膀。
笑的格外的放鬆。
姜鶴兒跟在後面,迷惑的道:“郎君給我的感覺,好像是……融入了什麼。”
赫連燕說道:“是嗎?”
一個軍士倒在前方,陳花鼓親自趕來,看了看,搖頭。
“副使。”
軍士躺在自己‘兄長’的懷裏,面露痛苦之色,看着走來的楊玄。
楊玄單膝跪在他的身側,“我在此,有什麼話,說吧!”
軍士痛苦的吸一口氣,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那裏破開了,內臟剛被陳花鼓弄回腹腔中。
這更像是收斂屍骸的舉動。
軍士痛的落淚,“小人算不得北疆好男兒。”
“不,我當年在山中被獸類抓傷了腿,一人嚎哭了許久。”
軍士看着楊玄,楊玄點頭,“我發誓,真的。”
但楊玄沒說那是他十一歲的事兒,他不只是傷痛,更擔心自己走不出東宇山。
軍士身體鬆弛了些,楊玄說道:“兄弟還有什麼要交代的嗎?”
軍士想了想,“阿耶阿孃會傷心……”
“你的上官將會趕赴你的家中,帶去我簽署的文書,文書上會寫着你從軍以來的功績,北疆,因你而保全。”
楊玄輕聲道:“撫卹會一同送去,此後,你的孩子將會優先被北疆各等學校錄取。以後,他們會被北疆各級官府優先錄用……勇士的家人,永遠值得我們給他最好的。”
軍士的眼中多了歡喜之色,他握着楊玄的手,“副使,爲何北遼打咱們,長安不肯幫忙?”
楊玄微笑道:“只因我們的骨頭硬,不肯對長安那些軟骨頭們低頭。”
“那……以後我們會一直孤軍奮戰嗎?”
“不會。”
“我們……我們和誰?”
“和整個大唐一起,面對這個世間的所有敵人,直至令他們俯首。”
“北遼呢?”軍士的眼中多了仇恨之色。
“會滅了他們。”楊玄握着他的手,“我發誓,會滅了北遼,以告慰北疆死難軍民。若是做不到,我不入輪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