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潛龍只好向張東峯進行請示:“領導,是清元縣的戴建義打來的電話,說他已經在樓下,想向你彙報工作。”
周潛龍知道,張東峯在上午九點要去協商部門出席一個會議,八點四十分出發,此時還有二十分鐘時間,也不是不可以安排。
張東峯想了想,說道:“我今天爭取抽時間見他,如果安排好了,你再通知他。”
既然來了,張東峯覺得還是見一見,想聽聽戴建義到底會彙報什麼內容?但是,又不能讓戴建義覺得自己想見就見,還是要讓他再等等。
周潛龍將手機貼在耳邊,對戴建義說道:“戴書記,我已經向領導彙報了。領導同意見你,但現在沒有時間,等時間安排好了,我再給你打電話。”
戴建義在電話裏千恩萬謝。
周潛龍掛斷電話後,離開張東峯的辦公室,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寫講話稿,對於周潛龍來說,並不是一件難事。
問題在於,再提專項打擊行動的結局實在難以猜測,他心裏已經有了恐懼感。
既然有了這種恐懼,心理上便會產生了一種抗拒。而這種抗拒,會影響到他的寫作狀態。
出發的時間到了,張東峯走到周潛龍辦公室門口,對後者說道:“好了嗎?”
周潛龍嚇了一大跳,大概是抗拒這個講話稿,剛纔想多了,竟然忘了給專職司機打電話。
他匆忙站起來,拿了自己的包,又接過張東峯的包和茶杯,一邊跟着張東峯向前走,一邊撥通了專職司機的電話。
協商部門的這個會議,主要是通報相關情況和聽取一些建議意見。張東峯出席這樣的會議,只是表示一個重視的姿態。
領導們在會議室裏開會,祕書們便在旁邊的小房間裏等待。
當然,領導來的有先後,不一定會進入會議室進行等待,而是會被請進休息室,等到會議正式開始,會有專人過來請他們。
進入會場之前,張東峯對周潛龍說道:“你讓戴建義到選舉部門來等吧,看中午喫飯之前,能不能抽出一點時間。”
周潛龍給戴建義打了電話,戴建義再一次千恩萬謝。
市府方面來參加會議的是謝開朗,俞高峯今天第一天上班,也跟了過來。
俞高峯和這些祕書並不熟,顯得有點孤單。
周潛龍便坐在一旁和他說話,讓他情緒穩定了許多。
其他領導的祕書準備打牌,來請周潛龍上場。周潛龍擺了擺手,說道:“你們玩吧,我和高峯聊聊天。”
過了半個多小時,戴建義來了。探頭一看,房間裏坐着都是祕書,許多人都是他認識的。
他走進來,衝着這些人點頭哈腰,一個一個地握手,遞煙、問好,陪笑着。
周潛龍有點不耐煩地說道:“你怎麼上來了?”
戴建義迴應道:“周祕書,你不是讓我來等嗎?”
周潛龍是叫他到選舉部門來等,又沒有讓他立即上來。他心想,這個人到了關鍵時刻,腦子也不好使了,抓救命稻草呢,平常的判斷力理解力,全沒了。
於是他說道:“你還是去下面等吧。安排好了,我給你打電話。這裏人來人往,你是縣一把手,坐在這裏影響不好。”
戴建義點了點頭:“那好、那好,我去車上等。”
戴建義一走,這些祕書便開始說道了。
選舉部門一位副職領導的祕書說道:“想不到戴建義也有今天!平常看他那副小人得志的模樣。”
另一個副職領導的祕書立即接過話頭:“這個人,以前眼睛掛在天上,對我們這些小祕書,視而不見,好像我們都不是人一樣。”
這個話題就像興奮劑一般,很快勾起這些祕書們聊天的興頭,反正現在無聊着。一個人說完,另一個人便接着說。
有人說戴建義太狂妄了。我早就說過,在仕途上混,狂妄的人,肯定不會有好下場。
有人說,你們說什麼,人家目前還是清元縣的一把手。
這句話立即遭到了許多人的反駁,縣一把手?今天是一把手,明天就不知道是什麼了?是階下囚,那是便宜的,搞不好要被打槍!
旁邊立即有人接腔,這麼嚴重嗎?
選舉部門正職領導的祕書笑道:“嚴重?不是簡單的嚴重,是太嚴重了。”
周潛龍心想,如今真是沒有祕密可言。尤其是這些祕書,他們整天跟着領導,每個人都裝着一肚子的祕密,湊在一起就拿這些祕密做交換。
如果想了解機關裏面的一些事情,根本不需要去找領導幹部,只要和某些祕書關係密切,什麼事情都可以打聽清楚。
就是市紀委立案調查丁俊良,自然不可能瞞得過戴建義。
消息一出,戴建義立即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任何人在查處前都會拼命掙扎,戴建義自然不會例外。
他一直在四處活動,又跑省城又跑市裏,省裏各級領導,他大概找了不知多少人,也就間接地把他的事情,宣得全省皆知。
這些祕書如此評價戴建義,至少說明一點,他們服務的那些領導,對戴建義其人,印象並不是太好。
即使戴建義找他們時,他們當面不好表現得過於冷淡,背後一定說過什麼。祕書們知道了領導的態度,纔會在此時猛批他。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這些領導將不會出面替戴建義說任何話。
十一點十分,會議結束,比預想早一點。
選舉部門的領導們隨後去餐廳喫飯,張東峯因爲要見戴建義,便開了一間休息室。進入休息室,張東峯問道:“戴建義呢?”
領導對下屬的稱呼很有講究。現在張東峯並不叫建義同志或者什麼,而是直呼其名,已經說明了問題。
周潛龍說道:“他坐在車裏等着,我叫他上來?“
張東峯點了點頭。
戴建義很快上來,大概是連走帶跑,額頭有細密的汗珠。
張東峯坐在會客沙發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
因爲沒有叫戴建義坐,他不敢坐下來,只好站在張東峯的左側面,半躬着身子,輕聲叫了一句:“領導好。”
張東峯將茶杯放下,問道:“你有什麼事?”仍然沒有叫他坐的意思,顯然是要給他一點威懾。
周潛龍知道,戴建義至少現在還是清元縣一把手,讓他這麼站着說話,肯定不合適。
張東峯要給戴建義臉色看,但也不能做得太過分。在這種時候,就需要專職祕書周潛龍出面替張東峯解圍。
周潛龍便端了一杯茶,走到戴建義面前,說道:“戴書記,你請坐。”
戴建義便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周潛龍將茶水放在茶几上,轉身準備離去。
張東峯開口說道:“小周,你坐下。”
周潛龍意識到張東峯希望他作記錄,便立即掏出筆記本,同時還拿出錄音筆。
戴建義端起面前的茶杯,卻沒有喝水,握在手上說道:“我來向領導作檢討。”張東峯的架子端得很大,表情冷漠而嚴肅。
在周潛龍的印象中,張東峯從來還沒有在哪一位下屬面前,露出這樣嚴肅冷漠的表情。
張東峯說道:“你要檢討什麼?”
戴建義說道:“領導,我沒有管好自己的家人,致使家人打着我的旗號,在外面幹了很多違法亂紀的事情。”
張東峯擺了擺手,說道:“紀律方面的事情,你應該去找市紀委,他們會進行評估。”
如果說張東峯端着架子不請戴建義坐,是敲打後者的第一下。
現在這句話,就是敲打的第二下。
事到如今,你還說什麼沒有管好家人之類的屁話,這是典型的避重就輕。
戴建義的問題,難道僅僅只是沒有管好家人這麼簡單?如果只是這麼簡單,甚至都不需要你專門來作檢討。
戴建義繼續說道:“領導,丁俊良被採取留置措施這件事,對我震動很大。我想到,我的女婿洪景輝和丁俊良的兒子戴君浩走得很近,頓時嚇出一身冷汗。”
張東峯輕輕地哦了一聲。
戴建義接着說道:“我知道不能再糊塗了,所以找公安局的同志側面瞭解過。這一瞭解,我又嚇了一大跳。沒想到洪景輝竟然和戴君浩一起幹了那麼多壞事。”“尤其令人髮指的是上次聚集人員圍攻義東日報社,竟然是這兩個混蛋指揮人乾的,簡直是無法無天。”
張東峯說道:“查清楚了嗎?真是他們兩人乾的?”
戴建義低着頭回應道:“基本事實已經查清楚。當然,更具體的情況,我還不是很清楚。案子是市公安局在覈查。”
“領導,我今天來,是因爲我心裏感到十分不安,我一定要向組織說清楚。這些事情就在我的眼皮底下發生,甚至有些事情,很可能是他們打着我的招牌乾的。無論怎麼說,我是難逃其責。”
“以前,我光顧着工作,疏於對家人的教育和管理,才導致他們的膽子越來越大、爲所欲爲。”
“領導,這個教訓深刻。今天,我來這裏,只是想表明我的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