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哭就哭吧，憋在心裏反而會更難受。”謝老將軍目光慈愛的看着謝瑤，輕聲說道。
謝瑤擡頭，儘管眼淚已經浸滿了眼眶，但目光仍舊堅定，緩緩搖頭，“父親爲國捐軀，是榮耀，不該哭。”
她看見祖父的眼眶早已淚水滿盈，眼眶通紅。
如果她大哭一場的話，一定會感染祖父也跟着哭。
以祖父如今的身體情況，不宜經歷這樣劇烈的情緒波動。
所以，她不能哭。
謝老將軍看出了謝瑤的想法，“不必擔心我，我一把老骨頭，該見的都見過了，沒那麼脆弱。”
謝瑤剛要說話，從外面又進來幾個士兵，手中拿着佩劍鎧甲還有長槍，都是謝連和謝文武用過的。
將東西放下之後，士兵們也是磕了頭，然後才退出去。
謝瑤聽到，那幾個士兵在營帳外面低聲交談。
“東傲國的人太畜生了，謝將軍都已經戰死了，他們都不願意將謝將軍的屍首還回來！”
“他們是對謝將軍又怕又恨！謝將軍把他們打的屁滾尿流的，他們明着打不過，只能把謝將軍的屍首帶回去，還不知道會用什麼惡毒的辦法對待呢！”
“只可惜我不懂兵法，不然我一定衝殺過去，把謝將軍的屍首奪回來！”
“謝將軍的確是很慘，但至少還找到屍首了！謝少將軍的屍身都不知道在哪！那一場大火把所有屍體都燒焦了，根本分不清哪個是謝少將軍！”
“那場火還不是東傲國的人放的？他們忌憚二位將軍，膽小的不敢上前，只能放火，簡直就是豬狗不如！”
……
營帳中，謝瑤一字不落的全都聽在耳中，眸光凜冽凌厲，牙齒緊咬，彷彿身臨其境，就站在那場大火的面前！
看着那熊熊烈火，看着那火中奮勇向前，想要將父親護送出來的衆將士，眼中滿是敬意！
只可惜，火勢太大，外面又有東傲國的士兵阻攔，他們根本無法衝出來，只能被困大火之中，被活活燒死！
謝瑤只感覺自己胸中有一股義憤難平，恨的咬牙切齒！
兩國交戰，傷亡在所難免，但這樣的做法，這樣的死法，是她身爲一個醫生，無法接受的！
更何況，那裏面有謝連，還有謝文武！
她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忽然回神，眼前的場景回到了營帳內。祖父就在旁邊，一雙老眸中蘊含着濃到化不開的悲傷和心痛。
祖父想必也聽到了那些士兵的議論。
就在這時，謝老將軍動了，彎下腰來，仔細的在地上的那些包裹裏翻找着。
這裏找出一件衣服，那裏找出一塊隨身玉佩……都是謝連和謝文武使用頻率非常高的東西。
“瑤兒，你也來挑出一些吧。就算找不到屍身，我們也要做一個衣冠冢。”謝老將軍的聲音落寞蕭索，其中隱藏了不爲人知的痛徹心扉，還有不忍和不甘！
謝瑤看着祖父蒼老的身影，聲音斬釘截鐵，“祖父，我一定會將父親的屍身帶回來！”
謝老將軍擡眸，老眸中閃過一抹微弱的亮色，重重點頭。
時間緩緩流逝，這祖孫二人在營帳中面對着那些遺物，彷彿就在面對謝連和謝文武一樣，已經日落西山而不自知。
劉公公見時辰不早了，便進來道：“寒王妃，謝老將軍，日頭要落了，你們二位整理的如何？咱家要把這些東西送到將軍府，然後回宮覆命了。”
劉公公站着沒動，看見謝老將軍的樣子，欲言又止。
謝瑤見狀，開口問道：“公公還有事？”
劉公公笑了一下，有些尷尬，“皇上本來讓老奴等你們收拾妥當之後再宣旨的。既然你們還沒有整理完，老奴就先宣旨吧。”
一聽還有聖旨，謝瑤心頭微沉。
雖然昭楚帝之前曾經安撫過祖父，而且並未懲罰，但她對於昭楚帝的這道聖旨，並沒有什麼好的感覺。
謝老將軍也停下手中的事情，看了過來。
“謝老將軍接旨！”劉公公取出明黃色的聖旨，整個人瞬間肅穆。
謝瑤扶着祖父緩緩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將軍謝連，謝文武二人，用兵不當，導致全軍覆沒，疆土受損，本該重罰！但念在二人爲國立下汗馬功勞，鞠躬盡瘁，現免去重罰，除去將軍之職，貶爲庶人，欽此！”劉公公說完，將聖旨一收。
謝瑤眸光驀然一冷。
這個時候除去官職，聽上去好像還是昭楚帝已經額外開恩了，但父親和謝文武抵擋住東傲國的入侵，奪回疆土，並且還打到了東傲國的境內，如此大的功勞，昭楚帝爲何只字不提？
這分明是對已故之人的一種否認。
昭楚帝在刻意打壓將軍府！
父親英明一世，謝文武也爲國家立下了不少功勞，結果死後沒了屍身不說，還被貶爲庶人！
這樣一來，就連殯葬都無法按照將軍的禮制！
她看着那明黃色的聖旨，心中怒極！感覺彷彿有無邊的憤怒在支配着自己，想要將那道明黃色撕個粉碎！
好一個用完即棄的冷血皇帝！昭楚帝簡直將落井下石四個字演繹的登峯造極！
她直接站了起來，眸中的怒火已經無法壓制，即將噴薄而出。
就在她剛要開口的時候，忽然祖父拉住了她的手，緩緩起身。
她側頭看向祖父，只見祖父給了她一個隱忍的眼神，心中怒火瞬間減少了許多。
那些減少的憤怒並未消失，而是凝結在了一起，被她暫時壓下。
她要爲父親和謝文武不平，也要顧及祖父和現在的將軍府。
怒極過後，她快速的冷靜了下來，微微垂頭，連忙伸手扶住了祖父。
謝老將軍站直了身子，眼中的神色並沒有什麼波動，看上去似乎很平靜，“劉公公慢走，我就不送了。”
“謝老將軍留步，”劉公公說着，隨後看向謝瑤，“寒王妃，老奴告退。”
謝瑤面無表情的點頭。
等劉公公走後，謝老將軍手中拿着聖旨，整個人都在繃着，極力控制着情緒，雙手顫抖。
即便是這樣，他還努力裝出隨意的樣子，將聖旨放在一旁，繼續俯身去找能夠成爲衣冠冢的東西。
剛一邁步，身子卻是踉蹌了一下，險些摔倒。
謝瑤見狀，連忙過去扶住。
看着那個因爲怕引爆自己情緒，而努力控制自己情緒的老人，一陣陣的心酸。
一道聖旨，抹去了父親和謝文武的功勳，更抹去了祖父一輩子一點一滴積累起來的將軍府的尊嚴！
這對祖父打擊之大，是她難以想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