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見上仙三百年 >明鏡
    他嗓音很低,倒是不那麼冷了。

    烏行雪點了一下頭,換了個姿勢。鎖鏈聲又悉悉索索響起來。片刻後他模糊地應了一句:“噢……這樣。”

    “那算了。”

    他依然摩挲着手爐,體內氣勁運轉並不順暢。或許是他太久沒動用過,還沒適應。過了一會兒,他又稍稍動了一下。

    “很疼?”蕭復暄低沉的嗓音忽然響起。

    烏行雪一怔,答道:“沒有。”

    “那你一直在動。”

    烏行雪看着那道人影:“之前鎖鏈響了,你知道我在動就罷了。這會兒鎖鏈沒響,怎麼還知道?”

    “……”

    蕭復暄默然片刻,說:“在響。”

    烏行雪:“噢。”

    ……

    一旁的醫梧生已經快不行了。

    他心說這是什麼魔頭和上仙之間的離奇對話。

    他正想裝死到底,忽然聽見魔頭問:“去大悲谷還要多久?”

    醫梧生被蕭復暄的劍杵了一下,裝不下去,認命地睜開眼。

    是了,某些上仙很少在人間以這種方式行走,確實答不來這種問題。

    “很遠。”醫梧生捏着紙道:“而且大悲谷當年出了那些事後,一路都有仙門落下的禁制。百姓那種尋常馬車要走一個月。花家的靈馬識圖,能繞開一些禁制,三天吧。”

    他實在受不了在這種黑暗中被魔頭和上仙的目光同時盯着,於是擡手摸了一下車壁上的金鉚。

    下一刻,車裏亮起了一豆燈火。

    花家馬車裏的燈都是特製的,燈油裏化了靈丹和藥粉,不僅防風,還防一些簡單的邪魔鬼煞。

    世間生靈萬種,普通百姓忌憚害怕的也有很多。

    現如今鬧得最兇的邪魔,最初都是因爲有人修習邪魔道衍生而出的,是“因活人而起”。

    那些“因亡魂而起”的,都算陰物。

    邪魔聚居於照夜城。陰物就不同了,越是荒無人煙的地方,越是墳冢散亂之處,越容易碰見。

    去往大悲谷的路上就常會遇到一些陰物,有些餓了不知多久,隔着數十里也能嗅到生人味,爲了嚐嚐鮮,時常悄悄攀附在行人背後,或是車馬頂上、底下。

    以往大悲谷是幾座大城之間的必經道,仙門弟子一旬一次去無端海採靈,也得走過這裏。

    爲了防止半途被那些陰物纏上,無端生出枝節,仙門各家的車馬上都會放幾盞這種特製的驅穢燈。

    醫梧生亮燈是習慣。

    結果剛亮,就見對面的烏行雪偏開了臉,眼睛半眯着,好像很不喜歡這種光亮。

    “……”

    噢對,這燈防陰防魔。

    他面前就坐着個邪魔頭子呢。

    醫梧生手指僵了一下,也不知道要不要提前求個救,默默看了一眼天宿上仙。

    就見那天宿上仙蹙了一下眉,轉頭看向車壁上的琉璃燈罩。

    燈罩上寫着“驅穢”二字,他眸光從那兩字上面掃過,又沒什麼表情地收了回去。

    下一瞬,燈“噗”地一聲熄了。

    漂亮。

    車內重歸晦暗。

    醫梧生捏着那張破紙,被封在黑布底下的嘴脣動了動,最終還是一言未發,認命地窩着。心說:好罷,熄燈就熄燈。

    對面的魔頭不知怎麼沒了聲音。

    車內安靜了好一會兒。

    又過了許久,醫梧生聽見烏行雪說:“一會兒經過城郊的時候,麻煩先生接兩個人?”

    醫梧生心說不麻煩不麻煩,哪裏敢嫌麻煩。

    “何人?”他問了一句。

    烏行雪說:“先前同行的人,算是家裏手下?”

    醫梧生:“……”

    家裏……

    手下……

    烏行雪家裏的手下能是什麼?

    就是說我還得再捎上兩個小魔頭。

    ****

    醫梧生在心裏嘆氣的時候,春幡城城郊山道邊,寧懷衫和斷臂兩人架着手肘蹲在山石上。

    他們看見不遠處,出城的地方,有花家負劍弟子匆匆來去,在兩柱神像上貼了個東西。遠遠看去像是告示。

    寧懷衫看見神像就想吐,原本是不想過去的。

    但他又實在好奇,便拽着斷臂蹭了過去,離着神像八丈遠,看見了告示上的內容。

    告示上一片官話,洋洋灑灑。總結下來頂多就兩句話——

    兩位正義俠士幫我桃花洲解決了大麻煩。

    現今這兩位以及我派四堂長老醫梧生要去往大悲谷,一路進城出城不得阻攔。

    告示下還附了兩張畫像。

    花家的人畫技實在高超,看他家花信先祖的那張就知道了。所以那兩張畫像,只要長眼睛的人一看,就能認出是誰。

    寧懷衫用一種離奇的目光,盯着畫像上的人,拱了拱斷臂說:“眼熟麼,這衣服?”

    斷臂面無表情,許久後,啞聲道:“熟,咱們城主和他的傀儡。”

    寧懷衫又用更離奇的目光盯着“正義俠士”這四個字,道:“是花家瘋了,還是咱倆瞎了?”

    斷臂:“難說。”

    兩人面面相覷許久,斷臂緩緩開口:“我先前就想說了,你真不覺得城主有問題?”

    寧懷衫沒開口。

    又過了一會兒,斷臂道:“我越想越不對勁,你說呢?”

    寧懷衫良久之後,道:“所以?”

    斷臂道:“要真是冒充的,那我可不能給他好果子喫,我這一條手臂找誰要呢?”

    寧懷衫想了想,舔着牙尖大手一揮:“等着!”

    “等他出城了,咱倆嚇唬嚇唬他。”

    “真要是耍咱們的,讓他哭着求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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