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見上仙三百年 >雲駭
    那時候的花家還不在桃花洲,門下弟子沒有後來那麼多,但也十分鼎盛。

    花家弟子大多以劍入道,還有一小部分修的是醫。不管修哪樣,每天的功課都滿滿當當。

    唯獨雲駭,既沒有自己的劍,也沒有可以練的丹方。

    眼睛和腿養好後,他實在閒得慌,便每日在花家各堂轉悠。

    他問過花家家主,也問過各堂長老,他該練些什麼?或者,他什麼時候纔能有自己的劍?

    結果家主也好,長老也好,都是一邊誇他天縱奇才、百年難遇、根骨絕佳,一邊推脫說他是靈臺仙首花信親自收的徒弟,他們不能越俎代庖去教,那就僭越了,還是得等仙首親自教。

    “那他倒是來教啊!”雲駭說。

    家主和長老答不了什麼,只能乾笑。

    幾次三番下來,雲駭便不再自討沒趣,再沒問過那些問題。有時候其他弟子練劍,他就在旁邊看幾眼。練丹他也瞄幾下。

    但更多時候,他是在藏書閣裏耗着。

    藏書閣裏供着花信的神像和畫像。他有時候抓一卷書,能在那幅畫像前坐一整天。半是發呆,半是埋怨。

    少年人心氣高,受不了忽視。

    況且,他真的很想趕緊學出點名堂……

    他就這樣莫名其妙被磨了兩年,磨到幾乎沒了脾氣,這才又一次見到花信。

    花信似乎已經忘了他這個唯一的徒弟,那天來花家也並非是要找他。但云駭必定不會放過機會,在臨走前拽住了花信。

    他先乖乖叫了一句“師父”,這才問道:“滿門弟子都在修煉,唯獨我格格不入,師父是不是後悔帶我回來了?若真是如此,師父大可開口,我自行離去便是。”

    他幼時嬌生慣養,帶了幾分矜驕在身。後來當過流民乞丐,又有些鋒利敏感。那時候他年紀還是小,那點矜驕和敏感全都放在臉上,藏不住。

    花信原本是不打算答他的,看了他的表情良久,還是給了句解釋:“你根骨確實絕佳,世間少見。若是真要入道,比其他人都容易飛昇成仙。不急於這一兩年。”

    雲駭問:“不急於這一兩年是多久?”

    花信說:“等你適合拿劍。”

    雲駭不依不饒:“那爲何眼下不適合?”

    很久之後,雲駭都記得那一瞬間花信看過來的眸光,平靜,又彷彿能洞悉一切。他說:“因爲你始終惦記着要殺光那些構陷你父親的人,惦記着要讓那些人受盡折磨,血債血償。”

    雲駭沒了聲息。

    過了許久,他才道:“師父英明聰慧,目光如炬。我確實是這般想的。可我不該惦記麼?修行就得修得我無愛無恨、無仇無怨,像您一樣平靜地看着那些人活個長命百歲麼?”

    花信沒答。

    雲駭便一直盯着他,盯到自己兩眼通紅,就像當初在石洞裏捧着死肉掙扎求生一樣。

    花信終於開口:“沒人讓你像我一樣。只是修行本是長路,你找的道太短了。”

    雲駭:“哪裏短?”

    花信:“殺人不過一劍,殺完之後呢?就再無支撐了。”

    那就等沒了支撐再想。

    雲駭在心裏說。但他只是動了一下脣,最終行了個禮,垂眸道:“弟子明白了,我……我試試。”

    某種程度而言,他確實天縱奇才。說要試試,就真的再看不出半點心思。他不再急着要劍,也不再去管那些丹方。依然泡在藏書閣裏,日復一日。

    這麼一磨就又是兩年。

    兩年期間,花信又來過花家三次。三次雲駭都在藏書閣,沒有再追出去找師父問個說法。

    等到花信再見到他,他跟當年山洞裏捧着死肉的少年判若兩人。

    用花家家主和長老的話來說,雲駭是花家弟子裏脾氣最討喜的。能調笑能玩鬧,跟誰都處得很好,而且那股不疾不徐的勁,很有仙家風範。

    明明他才十六。

    花信聽聞此言,又斷斷續續試了他一年。

    於是十七歲那年,雲駭有了自己的劍。

    ***

    曾經,在世人尚未遺忘之時,對雲駭有過這樣的形容——

    他天縱奇才,百年難遇,十七歲有了自己的劍,埋頭修行八年後,修得了許多人一輩子也不會有的機緣,一朝飛昇成仙。他同花信師徒情深,又一同立於仙都,不失爲一則美談。

    因爲實在太過年輕,雲駭上仙都的那天,成了後來衆仙時常聊起的一段佳話。但對於雲駭自己而言,那天記得最清晰的,卻並非是他如何登頂了太因仙塔,如何進了仙都……

    而是他見到的兩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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