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見上仙三百年 >鈴碎
    蕭復暄看了眼被塞回來的夢鈴,又看向烏行雪,還未說話,先被反咬一口——

    烏行雪說:“還你,給我做什麼。”

    蕭復暄:“……”

    幾個仙門小弟子記性格外好。

    他們既記得雲駭的詰問裏閃現過這枚白玉鈴鐺,是那靈王的仙寶。又記得醫梧生之前安撫他們的鬼話,在那小聲誇讚烏行雪:“公子品性當真高潔,如此稀世仙寶,尋常人見到怕是眼睛都直了,拿到更是絕不會撒手,公子不僅沒被仙寶迷了眼,還能遞出去。”

    “……”

    蕭復暄忍不住瞥了那幾個小弟子一眼。

    小弟子還在那捫心自問:“摸着良心說,換我,我就做不到如此——誒?”

    他們被天宿上仙瞥得一驚,這才發現自己的小聲議論被聽見了,頓時臉蛋通紅,支支吾吾半晌,朝醫梧生指了指:“先前我們聽前輩說,烏——”

    他們還是不敢當面叫魔頭的名字,“烏”了一聲便含糊帶過:“——唔,並非本人,而是凡人生魂不小心入錯了軀殼。”

    “……”

    醫梧生默默捂了一下臉,心說這幾個小弟子是真的好騙。

    小弟子被所有人看着,臉皮更紅了,慌忙解釋道:“那個……我們曾聽尊師講過,仙都歿了之後,有些仙寶流落人間,各大門派和散修高人們明裏暗裏爭相在找。仙寶往往帶着仙人命元,又是集千百年靈氣於一體的珍奇,自然誰都想要。但世間有能耐把仙寶帶在身邊的人屈指可數,沒有百年修爲打底,根本承受不了那麼重的仙氣。”

    “公子是凡人生魂,確實不宜帶着仙寶。但知曉這道理的人數不勝數,能做到不爲所動的卻少之又少。所以公子之作爲令人歎服。”

    他叭叭解釋完,還文質彬彬衝烏行雪拱了拱手。

    烏行雪心裏笑了半天,面上卻不動聲色,還風度翩翩地朝那小弟子還禮道:“過獎。”

    天宿上仙的表情從無言變成了麻木。

    烏行雪看着他那冷生生的臉,心裏笑得更厲害了。笑着笑着,冷不丁想起那句“入幕之賓”還有那張牀榻……

    他戛然而止,不笑了。

    就像之前在馬車裏一樣,蕭復暄沒有戳破他。

    小弟子叭叭說着,蕭復暄就聽着,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捏轉着夢鈴。

    那夢鈴在他修長指間顯得格外玲瓏小巧,玉色潤澤剔透。

    怪就怪那小弟子提了一句“仙寶往往帶着仙人命元”,烏行雪連命元是什麼都不記得,卻莫名感覺自己跟那夢鈴有了點靈神牽連。

    這時再看蕭復暄撥弄夢鈴的手指,那可真是……

    烏行雪看了片刻,又伸手把夢鈴拿了回來。

    剛誇完人的仙門小弟子滿頭問號。

    蕭復暄看向烏行雪:“不是要還我麼。”

    烏行雪道:“改主意了。”

    “爲何?”

    “……”

    烏行雪幽幽看過去。

    他總不能說“我見不得你捏那夢鈴玩”,說了萬一蕭復暄又來一句“爲何”,那他顏面何存。

    天宿上仙幹得出來。

    烏行雪默然片刻,道:“我只是忽然想起來,還也不該還給你。”

    他說完,轉頭就把夢鈴遞給醫梧生。

    醫梧生:“……”

    不必!

    烏行雪說:“我記得先生臨行前說過,來這大悲谷就爲兩件事。一是想弄明白頸後印記從何而來,二來就是想幫花家找回真正的仙寶。”

    醫梧生連忙擺手,心說你跟那天宿上仙來回推拉就好,不要牽連我這個無辜凡人。

    然而烏行雪不放過他:“先生擺手做什麼,這是花家遺失的,如今找到了,理應給你。”

    醫梧生:“……”

    不提這茬還好,一提這個,醫梧生恨不得就地找條縫鑽進去。

    之前在花家發現真夢鈴遺失之時,他說了什麼糊塗話來着?

    噢,他一上來就猜是烏行雪乾的……

    當着烏行雪的面猜的。

    後來又說要來大悲谷找夢鈴,拿回花家的仙寶。

    結果雲駭的詰問一出,證明這仙寶原主是那位靈王。然後發生了什麼來着?

    噢,雲駭衝着烏行雪叫了一句“靈王”。

    ……

    儘管醫梧生從未在任何仙冊裏見過那位靈王,也無從知曉對方在仙都如何地位超然,更不清楚這中間發生了什麼,讓堂堂靈王變成了如今人人畏懼的魔頭。

    但這夢鈴確實是對方的沒錯。

    天宿上仙把夢鈴擱在烏行雪手裏,那是物歸原主。現在原主不知出於何種心理,裝聾作啞,非要把夢鈴給他。

    他敢接嗎?

    不敢。

    不僅不敢,還沒有臉接。

    醫梧生書生脾性,臉皮尤其薄。當初年少時候,花照亭和花照臺兄妹倆就以此爲樂,常常把他逗得面紅耳赤。後來他成了四堂長老,對外頗有名望,那對日漸穩重的兄妹不會再那樣逗人,也沒別人敢這樣逗他。

    他很久沒有體會過面紅耳赤的滋味了,直到此刻。他但凡身上有血,臉已經紅了。

    世間有一則流傳極廣的傳聞,說花家憑藉仙緣偶得仙寶,後來不幸被魔頭烏行雪劫走了。

    現在想來真是極其諷刺。

    人家拿的是自己的東西,倒是花家的“憑藉仙緣偶得仙寶”有些意味深長。

    這等情形之下,醫梧生哪裏敢接那夢鈴。

    要不是那祖宗死不承認自己不是“生魂入體”,要不是天宿上仙會拿劍威脅幫着隱瞞,要不是旁邊還杵着幾個極易崩潰的仙門小弟子,醫梧生一定衝烏行雪拱手告饒。

    但他現在什麼都不能說,只能無聲看着烏行雪,目光逐漸哀怨。

    最後他捏着紙說:“公子,我就剩這一口殘魂了……”

    言下之意:求你換個人折騰吧。

    烏行雪看着他的表情,反省一番,覺得自己是有點欺負人。於是他轉而把魔爪伸向兩個下屬。

    他向來懶散,手裏不愛拿東西,挑個屬下當儲物囊應當是常事。寧懷衫和方儲肯定早已習慣。

    結果他一轉頭,對上了寧懷衫和方儲更加哀怨的臉。

    烏行雪:“?”

    “我還沒開口。”烏行雪慢聲道。

    寧懷衫道:“城……公子,您記得嗎?有些邪魔啊,看見神像都會吐。”

    他臉色簡直刷了一排大字——您猜我拿着仙寶吐不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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