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趣閣 > 不見上仙三百年 >推測
    過了片刻,烏行雪擡起頭來,脣縫裏是殷紅的血色。他舔了下脣,將血嚥下去,皮膚下的溫度便緩緩升了上來,泛起了薄薄的一層顏色,像是映着朦朧燈火的琅玉石。

    他這會兒的嗓音溫溫涼涼的,帶着一點沙:“看,暖和起來了。”

    直到這時,蕭復暄的心才慢慢落下來一些。

    他最擔心的並非是劫期有多久、或是會不會反覆,而是擔心出於一些原因,如此不起效用,只是飲鴆止渴。

    但看烏行雪眼下的模樣,似乎確實是有用的,起碼嚥了血就會有變化。

    “所以就是劫期反覆而已,不是什麼大問題,就是有點費你的脖子。”烏行雪說着又帶了幾分聊笑之意。

    只是他似乎還是不喜歡沾血的感覺,話音落下便抿了抿脣,那個瞬間又下意識輕蹙了一下眉。

    那動作極快也極微小,可能他自己都沒有覺察到,卻被蕭復暄看在眼裏。

    他又說:“你先把氣勁撤出去,養一養自己的血氣,我怕你的脖子不禁親。”

    蕭復暄看了他一會兒,偏頭過去吻他。

    那股揮之不去的血味又在吻裏變得淡了,再然後就只剩下脣瓣的觸感。烏行雪背抵着門,安靜地迴應。

    雖然他之前就深切體會過何爲邪魔重欲,但是……

    總之,過了片刻,他還是稍稍讓了一些,咕噥道:“院裏還有人。”

    提到院裏的人時,蕭復暄直起身,眉心蹙了一下。

    烏行雪轉頭朝門外瞥了一眼——

    那個“方儲”自己似乎也意識到自己突然起身會引人注意,所以起身後並沒有朝臥房靠近。而是站了一會兒,給自己鬆了鬆筋骨。

    這倒是寧懷衫和方儲常會做的動作,但這個“方儲”卻做得不太習慣。

    一般來說,常年身姿板正的人確實很少如此松筋骨。他就像是曾經見過其他人這樣,這會兒忽然想起,所以學着做了幾下。

    那個“方儲”又朝臥房看了一眼,卻轉身去了別處。

    看那個方向,他似乎總算想起來,作爲“方儲”,他應當要去看一看被勒令反省的寧懷衫。

    烏行雪怕寧懷衫那個傻子被騙,留了一點心眼盯着,然後轉頭問蕭復暄:“對了,你見到醫梧生了麼?”

    他以爲會聽到蕭復暄答說“見到了”或是“沒有”,但蕭復暄卻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瞬。

    就是那一瞬間的沉默,讓烏行雪敏銳地意識到了什麼。

    他問:“醫梧生是出什麼事了麼?”

    蕭復暄:“嗯。”

    他頓了一下,沉聲道:“他魂散了。”

    烏行雪愣住。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又道:“怎麼會,他不是去了大悲谷?沒進去麼?”

    他忽然發現人真的很奇怪。

    他當初聽見寧懷衫說醫梧生可能要去大悲谷時,心裏有些說不上來的遺憾。可如今聽見蕭復暄說醫梧生魂散之後,他又還是遺憾。

    這種感覺他坐在神木樹冠上俯瞰人間時從未有過,後來成仙時總體會其一,成魔後總體會其二。

    如此至今,才總算體會到了一分所謂複雜的“人之常情”。

    蕭復暄道:“進了。”

    他想了想之前醫梧生所說的話,又道:“他說自己所求就是走進大悲谷。”

    烏行雪點了點頭。

    這個答案在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他雖然也曾擔憂過醫梧生真的會做些什麼,儘管那只是一條衍生而出的亂線,並非真正的過去。但他確實但擔憂過。

    可擔憂歸擔憂,他總覺得醫梧生最終什麼也不會做。

    這大概又是一種奇怪的“人之常情”。

    事實證明,果真如此。

    對方什麼也沒做,只是平平靜靜地走向了盡頭。

    烏行雪又問:“他魂散前有說什麼嗎?”

    蕭復暄說:“讓我代問你好。”

    烏行雪輕輕“哦”了一聲。

    都說神仙只會悲憫,不會悲傷。都說邪魔從不在意人間的死活。

    但他聽到醫梧生離去,魂散前像尋常故交一樣給他帶來了一句音信,他確實生出了一絲難過。

    烏行雪靜默良久,忽然開口說:“如果神木還在就好了。”

    蕭復暄一怔:“爲何這麼說?”

    烏行雪答道:“如果神木還在的話,可以把醫梧生埋在神木腳下,別的難說,倒是能保他下一世長命百歲。”

    可惜。

    蕭復暄道:“是麼?”

    烏行雪笑了一下:“人間說的,傳了不知多少代。不過神木本就代表着生死輪迴,埋在樹根下便沾了機緣。”

    蕭復暄道:“那神木腳下豈非埋遍了人。”

    烏行雪搖了一下頭。

    能見到神木的都是新生或將死之人,新生嬰孩不記事,見過也不會留有任何印象。將死之人意識迷離,從來都不顧上其他。

    從始至終,也只有一個前世的蕭復暄,在自己將死時還背了一個從戰場上撿回來的孩子,在他得見神木時,認認真真地埋到了神木腳下。

    就連當年的白將自己,裸露於樹下的屍骨被人們發現後也送去了京觀。

    所以真正深埋於樹下、埋得位置極正的人,至今也就只有那個無名又苦命的孩童而已。

    這也算是世間獨一份的機緣了,不知那個孩童轉世之後過得可好,在如今的亂世中又成了誰。

    烏行雪怔然回神,問道:“那……醫梧生有法子帶回來麼?”

    他記得之前在大悲谷時,那些被折斷肢體塞進童子童女像的百姓,是被那些仙門弟子用內藏乾坤的囊袋帶回去的。

    他說着,眸光朝蕭復暄腰間的錦袋瞥了一眼。也不知靈識離體,能不能用得到軀殼上掛着的錦囊。

    蕭復暄道:“有法子,但現在不行。”

    烏行雪疑惑道:“怎麼了?”

    蕭復暄答道:“大悲谷地底有異狀。”

    他將大悲谷底下那個“以命供命”的巨陣告訴了烏行雪。

    烏行雪聽罷眉心一皺:“你是說,花信藉着那條線上的陣給現世裏的雲駭續着命?一直在供養着他?”

    蕭復暄:“看陣局確實如此。”

    烏行雪道:“那我們之所以會在封家巨震時被橫掃出來,是因爲封家的動靜驚到了花信?”

    這猜測跟蕭復暄所想八·九不離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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