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對這樹的唯一印象,就是明明華蓋如亭卻死氣沉沉,從來沒有鳥雀會落在上面,所以才得名“雀不落”。
這跟神木虛影相差甚遠,完全是兩種模樣。
寧懷衫正在腦子裏胡亂猜着、又胡亂推翻,忽然聽見方儲道:“你這一句話沒頭沒尾的,有什麼弄不清的,回頭去問城主不就行了。”
寧懷衫下意識道:“問城主有什麼用,他進了一趟蒼琅北域,什麼事都忘光了。現在對雀不落還沒咱倆熟呢,還問他,說不定他要反過來問咱——”
“倆”字沒出口,他忽然剎住了話音,籠在袖子裏的手指猛地一緊!
不對啊!
寧懷衫腦中雷霆轟落——烏行雪什麼都不記得了,這點他跟方儲再清楚不過。方儲怎麼可能會說出“去問城主”這種話?!
他猛地擡了眼,眸光穿過門縫看向外面的人。
***
那一刻,門外的“方儲”也是若有所思。他聽見方儲那句“城主什麼事都忘光了,對雀不落還沒咱倆熟”,眼眸極輕地眯了一下。
在他若有所思的時候,照夜城那座“禮”宅的主人忽然有了動靜。
封薛禮原本正不緊不慢地在“弟子堂”裏點燈,三十多盞精巧的籠燭將弟子堂照得光明徹亮。點到最後一盞燈時,他動作頓了一下。
下一刻,他直起身朝某個方向望了一眼,提着燈便朝門外走。
笑狐一愣,連忙閃身跟上,問道:“少爺,這是?”
封薛禮道:“出門。”
笑狐:“去哪兒?”
封薛禮:“雀不落。”
封薛禮:“是啊。”
笑狐:“所以現在是——”
“禮”宅大門在封薛禮腳前無聲洞開,他提着燈邁過門檻,一瞬間便融進照夜城的霧裏,朝雀不落的方向去了。唯有聲音平靜地落在笑狐耳裏:“正是有人看着,才知道是時候去一趟了。”
蕭復暄軀殼有損,烏行雪劫期未過。雀不落的主人還忘了所有前塵舊事。
若是等待時機,還有比這更合適的時機麼……
幾乎是眨眼的工夫,照夜城極南處的雀不落門前便多了兩道身影,正是封薛禮和追上來的笑狐。
封薛禮擡了一下手指,雀不落的天宿結界便被什麼撞擊了一下,在金光隆動中發出一聲宛如鍾罄的聲響。
那聲音響了三下,就像有人在彬彬有禮地敲着門。
但明白的人卻知道,倘若這結界不是天宿所立。三聲彬彬有禮的“敲擊”結束,結界已經碎裂成灰了,立結界的人更是會一併受到重創。
不過,沒等雀不落裏的人有什麼反應,雀不落周遭的賭坊、酒肆裏的人先行遭了殃。
那些人在這三聲敲門之下,靈魄就像遽然受到了極重的轟擊。幾乎所有人都“譁”地吐出一口血來。僅僅是一瞬間,賭坊、酒肆裏的人就少了大半,退避開來。
而雀不落門前的封薛禮卻依然面容平靜,置若罔聞。他甚至斯斯文文地抽了一道符,隨風送向結界,就像文人書生去誰府上拜訪一般,還要遞個名帖。
帖上省了姓氏,寫道:聽聞城主歸來,薛禮特來拜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