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見烏行雪剎然擡眸。
“靈王由仙入魔,經受如此之多,應當比我更清楚。”
“天道就是如此。”
“他能讓天宿趕不回來一次,就永遠有辦法讓他趕不回來第二次。”
這句話音落下的時刻,彷彿在印證花信所說,一切都分毫不差——
那一瞬,靈王的斬殺之招正帶着嘆息,赫然而來。衆仙幾乎同時調轉矛頭,法器直指殺上靈臺的人,而花信手裏明燈一劃,長劍裹着沖天火光。
冥冥之中,混亂和動盪在頃刻間變成了極爲清晰的兩方——所有人對烏行雪。
那就是天道所要的。
儘管幾方目的不一,卻總能在某個時機下,成爲天道所需要的。
就在寒芒直逼的千鈞一髮之際——
一道金光橫貫而來!
穿過仙都三萬白玉階和十二座靈臺高崖,破開萬鈞罡風,直砸烏行雪身前。
那是一柄寒劍,斜楔入地之時,無數劍影乍然而開,環於烏行雪身側,將其籠罩於劍意之中。
於是,無數招式在那一刻於那劍意相撞,劍芒幾乎照徹整個仙都。
在那什麼都看不見的白芒之下,花信聽見天宿冷冷的嗓音穿風而來:“誰說我必然趕不回來。”
那一瞬,數百年根深蒂固的認知動搖了一分。
花信幾乎要相信,天道也有攔擋不住的時候,也會有漏算的天機。
但只是那一瞬而已。
因爲仙都那一場動盪和混戰的結果,或許有偏差,卻依然算是如天道所願。
那是仙都自始以來最悲烈的一幕——仙都分崩離析,衆仙於一瞬殆盡。
花信所見的最後一幕,是天宿命招所帶的金色王蓮在垮塌的仙都上轟然綻開。只是不知那王蓮金影裏,誰生誰死。
天宿蕭復暄據傳身死,而魔頭烏行則被釘進了蒼琅北域裏。剩下的傳言紛紛芸芸。
但花信沒有被那些傳言迷了眼,他有一部分靈魄守在亂線上,兩邊都看着,所以知道的比衆人多得多。
他知道靈臺天道已經轉到了亂線上,如此下去,終有一日,它要將這現世清斬乾淨。
可是不行……
因爲他知道亂線皆爲虛影,他和他想救之人還在現世,倘若現世被斬,他所做的就成了虛無。
他得想辦法讓天道重新以現世爲主。
於是花信又撿起了當初沒來得及想的那個問題:靈臺天道爲何不要這個現世了?
那時候的花信只能想到一個緣由——
現世的神木自從烏行雪墮魔之後,就無人再能找見了。而亂世的神木還能在天道的默許之下爲人所用。
他依然覺得天道無可阻攔,但或許能用別的方式,讓天道“改變主意”。
既然它放棄現世的緣由是神木不再,那就讓神木重新“活”過來,重新能夠爲人所用。
於是自那之後,花信藉着封薛禮的軀殼一直在做這一件事——讓神木重現於世。
不知不覺深困其中,至今整整二十五年。
直到此刻,明無花信在亂線的大悲谷中,散如飛塵的靈識經受着天宿詰問。他殘餘的最後一點意識透過漸歇的詰問劍影,看着烏行雪和蕭復暄,忽然覺得……或許他還是弄錯了一件事。
天道放棄現世的緣由並不僅僅因爲一株神木,而是因爲現世有它所不能驅使的人。
或許他弄反了……
從來都不是靈王或天宿在抵抗天道,而是天道在抵抗它不能驅使的人,所以它永遠先動一步。
那並非全然的壓制,而是一種隱匿的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