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離開這裏開始我所向披靡的人生,到時候掙一點小錢,娶一個好看的媳婦兒,生一對白白胖胖的孩子,養家,工作…”
我憧憬着近在眼前卻又仿若離我萬千星河、我永遠也抵達不了的未來.
“我之前也這樣想過.”,顧格應着.
後來呢?後來他就成了精神病院的常駐嘉賓.
我懷疑他在內涵影射我,他那句話雖然傷感,但擱我的話後面說出來,加上我個人的腦補,就顯得相當不吉利.
“要不睡覺吧.”,我吸了吸鼻子,看着護士長几個人支着手電在清點人數了.
“嗯.”顧格應了聲.
我拉上了帳篷拉鍊,將護士姐姐分發的手電筒掛在了帳篷頂部.
野外露營本是小情侶增進感情的情趣遊戲,奈何我單身好幾年,桃花斬女開.
不過和兄弟露營也是不錯的人生體驗.
我脫下衣服當作枕頭,隨即縮進了被子裏.
顧格把被子多半都留在我了我身上,叮囑我蓋實了,別透風又讓感冒加重了.
沃日好感動,心裏暖暖的,顧格是一直記得我感冒還處處照顧我的人.
“老顧你也蓋好.”,我把被子往他那邊踢了踢.
話音剛落,一束強光就透過布料照射了進來,外面傳來護士長的聲音:
“205號宿舍,吳真和顧格都在嗎?”
“在.”
“在的.”
我和顧格相繼回答着,只聽聞護士長和保安低聲討論了幾句什麼,隨即支着手電離開了.
我側身躺着,突然就想到我腦袋上還有個口子來着——因爲感覺不到痛,所以我完全把這事兒給遺忘了.
虧我今兒還跟江陽他們打鬧呢,怎麼就沒碰着後腦勺的口子疼死我丫的?
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我禍不置身,祖師爺庇佑我沒遭這個罪.
說笑的,我並不知道祖師爺是個哪門子的祖師爺,我不認識.
我看了眼顧格,他閉眼平躺着,雙手自然的搭在胸口位置.
這睡姿,有些不吉利,但他睡着舒服就行.
我翻了個身,閉上眼放空了自己.
腦海中什麼也沒想,恍恍惚惚間,我感覺思緒遊離靈魂擺盪.
視覺天旋地轉,最終落目在寬敞但十分陰暗的復古風裝橫的某個大廳裏.
我衣着單薄,赤着腳站立着,腳邊斜斜倒倒歪着很多酒瓶,花香合着酒香,讓“我”滴酒不沾卻醉人心脾,醉我個無妄沉淪.
這裏空無一人,酒紅色的窗簾緊閉,只從吊頂處的玻璃天窗灑進點點月光,折射着水晶吊燈的黯淡無光.
我吐槽着設計師竟把房子修砌成了這個樣子,與其說是一個雍奢華貴的舞廳,不如說是飼養金絲雀的鳥籠.
擡眼望去,牆壁上巨大的壁畫入我目七分,畫上的人物,色彩搭配給人一種陰鬱的感覺.
我能確定畫上有幾個人,但當我想仔細看清那畫上的人物面相以及穿着打扮性別時,眼前卻突然模糊一片,像是被人糊了馬賽克似的.
這讓我不禁想起那天晚上夢見的那座小木屋,小木屋牆壁上粘貼的報紙以及用紅筆標註的照片.
當夢中的我想看清牆上報紙的內容以及照片上的人物時,眼睛也像現在這樣,跟糊了馬賽克似的.
愣神間,我突然聽到一陣悠揚哀傷淡淡的鋼琴聲.
旋律我既熟悉又陌生——是高三畢業的時候,用同學的小提琴拉的一首歌曲譜子——《莫斯科郊外的晚上》.
那陣突然響起的琴聲在這空曠的地方顯得格外突兀,但也引誘着我去探尋.
看着臺階上陳舊的臺痕,我猜測這裏有些年頭了,莊園什麼的,說不定比我爺爺輩還大.
待我走到花園深處,鋼琴聲戛然而止.
四周驚有蟬鳴,血紅的玫瑰花開的豔麗,天空一輪圓月當空,我意識到這是盛夏.
像是特意引誘我似的,鋼琴聲在我停下腳步欣賞風景的時候,又突然奏響了起來.
我確定聲源處離我不遠,於是四下尋找了起來.
終於,在生意盎然的藤瀑布中,我發現了一閃不高的小門,鋼琴聲貌似就是從這裏穿出來的.
四下空無一人,我撥開藤蘿,輕輕推了推小門.
門沒有上鎖,在掀開門縫的一剎那,竟飛揚出了點點亮藍色熒光.
我推開門走了進去,頗有一種愛麗絲步入仙境的感覺.
不過愛麗絲跟着兔子到達的是仙境,而我身處的卻好似是個陷阱;愛麗絲在仙境裏遇到了瘋帽子,而迎接我的,是個屁也沒有的二場子.
“有人嗎?”,我不受控制的叫喊了一聲,從那一剎那開始,身體就好像不再是我的了.
主視角也轉換爲次視角,我像靈魂出竅般看到了臉色蒼白眼珠四轉充滿警惕的自己…
屋子不大,但也顯得寬闊的有些淒涼.
這裏除了百葉窗旁放着一架鋼琴以外,其餘的什麼也沒有,真正的連個屁都聞不到.
我意識到這裏沒人,剛想轉身就走,餘光瞥見輕紗白流蘇窗簾一飄,熟悉感傷的旋律迸發出來.
回過頭,只見原本空無一人的鋼琴凳子上,竟然不知道到什麼時候出現了一個若隱若現的人影.
我愣在原地,思緒卻再次失去了對於身體的控制權.
我甚至連移開目光都做不到,只能靜靜地看着那個透明散發着藍色光芒、猶如靈魂的男人在窗外玻璃透下的月光照耀下,身體漸漸突現了出來.
待他完全沐浴在皎潔的月光下時,那個猶如靈魂的男人已經和真人無異,我也藉此看清了他的面容——陪曹行拉屎時,我在烏漆嘛黑的林子中,偶然遇上的那個男人.
只見他臉上掛着溫和的笑,眼底暈染的森然之光卻像是要折射着我一樣,讓我覺得說不出的怪異.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在我的審美觀裏,真的稱得上是神仙顏值.
此刻鋼琴旁的他髮絲凌亂,雙眼佈滿血絲,眼底的烏青和臉上大大小小的紫色痕跡,卻讓我又覺得這帥哥們兒是個可憐的人.
他忘我的彈奏着,我目不轉睛的看着他髮絲隨着用力彈奏的動作一顫一顫的,身體不能動彈,但我還留有很強烈的個人意識.
……
一曲完畢,我保持着站立的姿勢有些汗流浹背,不知道是因爲累而熱出來的汗水還是因爲心悸而流下的汗水.
窗邊的男人突然站起身,小衆復古風西裝襯托着這個男人十分高大.
我目光不由的與他相交,呼吸猛然一窒——那個男人的眼睛如深潭般寒冽,落葉一盪漾,就潛出許多波紋,隨目光氤氳.
我看見他的眸底醞釀着哀傷,充滿菸草氣息的眉間透着隱隱的掙扎和苦楚.
我好像,在哪裏見過這樣一個人.
……
晨陽蒞林,寒鴉和鳴.
我在晨昏線交替的儀式中睜開眼,隨着凜風抉擇着這場偉大聖潔的儀式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