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凍三尺,紅磚綠瓦上,覆蓋上了一層白色的厚雪。
一個男子單膝跪在無人的宮廊之中。
他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身上穿着低劣已經縫了好幾層補丁的太監服飾。毫不保暖,透風的很。
他神志有些淡薄,彷彿隨時都要失去意識,昏迷在雪地中。
男子容貌昳麗,一雙手暴露在空氣中,手上帶着略微的繭子。已經生了凍瘡,但是一雙手修長無比,骨節分明……好看的很。
一雙淡粉色雲紋的繡花鞋出現在男子的面前。
女子臉上帶着幾分不達眼底的笑。
“你便是陸晏安?”女子嬌俏的聲音響起。
陸晏安這才擡了眼。女子身材嬌小,頭上戴着球形珍珠步搖,她身上穿着貂毛,將小小的臉蛋包裹在其中。
粉粉嫩嫩十分好看,鼻尖凍得微紅。飄飄揚揚的大雪落在了女子的青絲上。
旁邊的丫鬟桃枝立刻給白昭打好了油紙傘,遮擋住了飄散到白昭身上的雪花。
一看就知道是一位貴人,陸晏安在宮中待了七八年……從未見過她。
但是也不難猜出。
當今陛下的幼妹長寧長公主,近日從外頭修養回來了。
“長公主。”男子聲音略帶顫抖。
陸晏安罪臣之子,他早已滿門抄斬,只留下他一個人,進了皇宮做差事。
十二歲就進了宮。
如今快二十了,在這深宮裏待了八年,八年過着人畜不如的日子。
罪臣之子……處處遭人貶低打壓。
這宮裏只要像個人的……都能欺負他。
陸晏安猜出了白昭的身份,女子眉梢輕揚。
“你倒是個聰明的,可願去我宮裏做差事?”女子聲音嬌俏得很,一雙杏眼揉碎着幾分笑意。
男子他道“臣是罪臣之子,身份骯髒……不配伺候殿下。”
他見得多了……他受盡了人的排擠,只要他此話一出,面前的少女必定會避他猶如洪水猛獸一般。
貶低他,厭棄他,然後欺辱於他。
卻不料女子捂脣輕笑,她目光彷彿比這冬日裏的寒風更加凌厲。
“你就甘心一直被人欺負?”女子沒笑了,她看着面前容貌俊逸的陸晏安聲音透着幾分讓人難以察覺的輕嗤。
男子沉下眼眸,他罪臣之後,但是宮中無論被誰欺負,從來沒人做主。
他也想擺脫……
“殿下若是不嫌棄……”男子聲音越發地顫抖,臉色愈發青紫。他渾身都沒有了知覺。
他在花房做事,與他一起做事的太監打碎了一盤皇后娘娘最愛的牡丹花。
花房培育牡丹花冬天開花,極其不易。
那人害怕受到懲罰所以就栽贓給了陸晏安。
根本由不得陸晏安說半句話辯解,那管事的太監就將打碎花盆的屎盆子扣在了陸晏安的腦袋上。
只因爲他是罪臣之後。
於是懲罰陸晏安在這寒冬裏跪上三天三夜。
如今已是第一天的夜晚了。
華燈初上,寒氣逼人。
跪上三天,怕今天夜裏屍體都涼了。
“伺候本殿下可沒那麼容易。”女子嬌笑。
……
面前的金絲楠木的桌子上,擺放着幾種糕點。
陸晏安身上凍得要命。進來了這宮殿裏。瞬間身上暖和了,但是因爲身上生了許多凍瘡。遇暖就開始發熱發癢……
滋味也並不算得好過。
男子沉下眼,實話實說,宮裏的主子沒有人願意要他,也就是除了面前剛剛回宮的長寧公主。
她是第一個……知道他是罪臣之子,還讓他伺候的。
從前也不是沒有……比如東邊的常貴人,她瞧着陸晏安生的好,想讓陸晏安過去侍候,聽說陸晏安罪臣之子。
立即就一腳踹在他的身上,說晦氣……讓他滾。
女子伸手拾起了一把花生,扔在了面前滾燙的爐子裏。
花生被烤焦……略帶些糊味,還有些許的花生氣息的香味。
“伺候本殿下也不是什麼容易的差事……拾起來。”女子勾脣淺笑。
女子漫不經心,小臉紅撲撲的,十六歲的少女,恬靜的很。
她從小身子骨不好,便被寄養去了啓國最大的尼姑庵中。
天天耳濡目染聽的都是聖經,佛經。
女子容顏俏麗,在那眉心儼然就是一顆紅色的硃砂痣,紅的滴血,他彷彿就像是那觀音坐下的玉女。
陸晏安低頭一雙眼睛流露着別樣的神色。他的手充滿凍瘡但是卻絲毫不影響骨節分明的美感,他指關節很長很細……
這雙手好看的緊。
他正準備去拿旁邊的火鉗子,卻被上頭恬靜的女子打斷了動作。
“誰允許你拿火鉗子?火中取栗……哦,不,花生。”女子面露淺笑,前一刻陸晏安覺得白昭是觀音座下的玉女。
這一刻他覺得面前女子彷彿是披着菩薩外衣的魔鬼。
這一刻爐子裏的炭火燒的正旺,噼裏啪啦,花生扔下去立刻就被炭火烤的焦黑。
手若是碰見這炭火……恐怕手上的肉都得被烤熟吧?
“你想報仇嗎?”女子微微俯首,女子身上甜甜膩膩的味道鑽進了陸晏安的鼻腔裏。
男子擡起眼睛,他目光平靜的掃視着白昭。
“殿下爲何幫我?”陸晏安眼睛透着些許的冰冷。
毫不索取的幫助……那纔是最可怕的。
天下沒有被免費的午餐,如果有……也一定是在暗地裏標好了價格。
“我要你爲我所用,忠心不二。否則……”女子素白的手鉗制住了陸晏安的脖子。彷彿手微微用力,就能立刻將面前不聽話的陸晏安一把給掐死。
白昭杏眸起了星星點點的笑意,雖然是在笑,但是卻透着寒冷。
外面所有人都說……長寧長公主生的一幅菩薩面容,是天底下最善良之人。
但是如今在陸晏安看來卻不全然。
白昭鬆了手,她拿起了旁邊的手帕,輕輕擦了擦自己的手,然後把帕子扔在了地上。
她也是厭惡的……
“撿吧,撿起來了,我就讓你入我的宮殿伺候。想要報仇。你就只能爲我所用。”女子聲音毫無情緒。
的確……這後宮裏除了白昭沒有人願意要他這個罪臣之子。
她這是故意爲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