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睡夢之中極不安穩。
沈雲深睜大了些眼睛,低頭去聽歐陽柔的話。
從中提取出的詞彙讓他臉上的表情不怎麼好看。
他坐在一旁陪牀的椅子上,回想起晚上歐陽柔對他說過的話。
七年前,柳城。
他那時去過柳城嗎?
沈雲深悶頭苦想了半天,目光在不經意間落在歐陽柔的臉上時,忽然一震。
他想起來了!
他七年前剛剛讀完大一,滿頭心思都是怎麼成演員。
那時暑假正好柳城有羣演,他就孤身一人跑了過去,結果在柳城被人把錢還有手機都給搶走了。
也是他傻,看到有人在車站當乞丐,他好心往裏面放了一千塊,完全沒有注意到那個乞丐臉上的震驚,以及旁邊某些不懷好意。
他急着去做羣演,剛剛出車站,就遇到一羣人,直接把他給拉進了巷子裏。
上下其手!
把他渾身的錢還有手機都摸走了……
那時宛如一朵小白花,尚未經歷過社會毒打的沈雲深傻眼了。
報警都沒有電話打。
最後還是一個看上去髒兮兮的,前面劉海幾乎遮住了眼睛,模樣就跟十五六歲小孩兒一樣的看不出男女的人,給他買了一張回北城的最便宜的火車票。
只需要三十九塊錢。
“你是自己出來打工嗎?”他可憐兮兮和這個小孩兒蹲在一起,問他。
“不是。”他說道,“我要去上大學。”
他的聲音聽上去偏向女性,可卻穿着男孩子的一副,沈雲深自然而然地把他認成了男孩兒。
“你纔多大一點就去上大學嗎?你上哪個大學?”
“首都大學。”
沈雲深:“……”
他乾巴巴地從懷裏摸了摸,搗鼓半天,最後摸出了一個他本來打算投其所好給導演送的,那些人認爲不怎麼值錢的小模型。
“這個……就送給你當升學禮物吧。”
“你真厲害。”沈雲深對他豎起大拇指,“以後肯定會有大出息!”
他的聲音有些漂浮不定,“是嗎?”
“對!”沈雲深的眼睛發亮,誇讚道,“能考上首都大學的都是牛人!”
“謝謝。”
這個模樣瘦小,又髒兮兮的‘男孩兒’,要等的火車很快就到了,他十分有禮貌地對沈雲深鞠了一躬,然後離開了車站。
沈雲深在不經意間看清了他藏在頭髮下的真實面容。
因爲時間久遠,沈雲深忙着自己的事業,有了時間去報恩的時候,他讓人去打聽了首都大學來自柳城的家境不好的男生,卻沒有發現和那個‘男孩’對上的。
久而久之,沈雲深將這件事遺忘,若非歐陽柔提及,他恐怕永遠都想不起來。
沈雲深沒了往常的嬉笑,複雜地看着歐陽柔。
點滴已經下完了,護士過來幫歐陽柔將針頭拔了,她模樣恢復了平和,躺在病牀上呼吸淺淺。
他看了看時間,已經早上六點了。
沈雲深很快就給沉鹿打了一個電話。
“二哥,新年好!”
“小妹啊。”沈雲深鬼鬼祟祟地說道,“我問你一件事兒。”
“你知道小柔她哪個學校畢業的嗎?”
沉鹿還真不知道,她遲疑了半晌,說道,“我去問問師父?”
“行行行!快去!”
沉鹿很快就得到了答案,轉頭給沈雲深發消息。
沉鹿:師姐本來是首都大學的學生,師父資助了師姐,她跨專業考了首都大學的美術學院。
沉鹿:你問這個幹什麼呀?
國際巨星:我發現我跟你師姐真有緣。
國際巨星:你師父資助的小柔?
沉鹿:對啊。
沉鹿:師父說以前師姐過得挺不好的,他看出師姐在藝術上有天賦,詢問她願不願意跟着他學習,他可以資助她大學的學業,師姐同意了。
沉鹿:師姐可厲害了,她不僅在大三就開始實習,還在大四拿到了國際上都很有名的設計工作室的offer,兩年就還清了她借的師父的錢。
這些都是晏老方纔告訴沉鹿的。
她本來還想詢問晏老,師姐究竟受了什麼樣的苦,才讓她連書都讀不起。
晏老只是嘆了一口氣,並未多言。
沉鹿心想這應當是一件非常沉痛的事情,她不再多問,卻覺得師姐必定受了很多苦。
沈雲深看完沉鹿回覆的消息,重重舒了一口氣。
原來他以爲的在柳城幫他的那個男孩兒,其實是歐陽柔……?
算算年齡,時間也對得上。
沈雲深心情更復雜了。
她上大學,沒有人送,那麼髒兮兮地等在車站,又是爲了躲誰?
沈雲深聯想到她口中的呢喃,最後將注意力放在了那兩個自稱是歐陽柔的父親與弟弟身上。
歐陽柔睡夠了,在上午的十點左右醒了過來。
頭還昏沉着,等她挪動手的時候,就發現自己的手被人抓住,扯都扯不動。
扭頭看過去,發現抓住她手的人是沈雲深,他應該是累壞了,就坐在椅子上,上半身趴在牀上呼呼大睡。
她看了看周圍的環境,發覺自己這是在一個陌生的地方,昨晚的記憶回籠,隱約零碎的片段在大腦中盤旋。
歐陽柔不禁捏了捏眉心。
她本想小心將自己的手抽出來,沈雲深卻醒了,他還沒睡夠,迷茫着眼眸看她,“你醒啦……”
“你要去哪?”
“去衛生間。”歐陽柔聲音有些嘶啞,看他眼下盡是青黑,說道,“先躺下睡一會兒?”
“不用……”沈雲深抓住她的手,“醫生說你睡醒之後就可以出院了,藥我都幫你拿完了。”
“你先去衛生間,我在外面等你。”
歐陽柔聽着他無比乖順的話,不由側目了片刻,最終歸咎於自己生病了,所以他大發慈悲的不鬧她了。
歐陽柔便先去了衛生間。
等她出來,沈雲深不知道從哪兒搞了一杯熱水,遞給她,“溫的,你快喝。”
他自己一邊熟練地掏出口罩帶好,一邊拿着另外一隻口罩等着給她帶。
歐陽柔將熱水喝完,喉嚨與胃都舒服了許多,沈雲深立刻給她帶好口罩,二人從醫院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