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樓坐電梯時,鄆言才發現,劉莉帶他坐的是私人電梯。
九層空無一人,燈還在亮着。
兩個人沉默着進了電梯,按下三樓樓層鍵。電梯門慢慢關上,向下運行。
“你覺得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鄆言突然發問,劉莉一身汗毛都豎了起來。
她警惕地看着鄆言,腳步也往他身邊挪了一些,顫抖着聲音:“你不會是看到什麼了吧?別嚇我啊!”
鄆言搖頭,“隨便問問。”
他還是想試探一下鬧鬼是不是桐溪鎮的特色。
雖然如此,劉莉還是攥着鄆言衣角不肯鬆手,電梯門一開,她率先跑了出去。
估計有一段時間都不敢獨自上頂層高空拋物了。
包間裏又來了幾個人,鄆言他們兩個進去時,飯菜都已經上桌了。
劉三胖笑起來臉上的肥肉都在抖,他招手讓鄆言快上桌,坐在劉莉旁邊。
“來來來,你們看看梅姐的兒子。才23歲就碩士畢業了,厲不厲害?”
“厲害厲害!梅姐當年學習就好,她兒子自然也不差。”
飯桌上包括鄆梅和彭爭文在內,共有七個人。
無論劉三胖說什麼,他們都跟着應和。
只有一人除外,坐在劉三胖右手邊的中年男人始終板着一張臉,低頭喝着悶酒。
劉莉湊到鄆言身邊,悄聲解釋道:“他是我孫叔叔,孫偉的爸爸。”
鄆言點點頭。
聽着他們的交談,再看這些人的衣着。
鄆言大概就能明白這是什麼情況。
劉三胖叫來的人確實都是當年他們的同學,只是時過境遷,大家早都不是那幫無憂無慮的學生。
有些人早就被生活的重擔壓垮,身材消瘦頭髮發白,腰背都彎了,還要端着酒杯站起來給劉三胖敬酒。
好在劉三胖會活躍氣氛,面子上倒也不算難堪。
鄆梅和彭爭文始終都是話題人物,聊天內容也多是當初一起上學時摸魚逮蝦的青春回憶。
幾輪喝下來,鄆言被他們說話的聲音吵得耳膜生疼。
藉口出去抽菸,劉莉又跟了過來。
她笑嘻嘻的,鄆言也不好趕她。
皺着眉點支菸,擡眼淡淡道:“煙味不好聞,你先回去吧。”
“哎呀,這玩意我天天聞,早習慣了。”劉莉毫不在意,“你打算在這邊留多久啊,明天我來找你玩行嗎?”
鄆言扭過臉吐出菸圈,沒有回答。
“我先去上個廁所。”
廁所外面放着“打掃中”的牌子。鄆言掐滅菸頭,扔到垃圾桶裏,靠在牆上等待。
任務還沒有完成,他估計要想辦法在這邊多留一段時間了。
“老劉,算我求你了……”
廁所裏突然傳來男人說話的聲音,鄆言的思緒被打斷。
“小路啊,你這事兒實在難辦。”
是劉三胖的聲音。
走還是繼續聽?
鄆言放輕腳步,走到廁所外面的洗手池。
聲音更明顯了。
男人壓抑地哭泣,“我就這一個兒子,他不能不上學,你再想想辦法吧,多少錢都行啊。”
劉三胖笑了幾聲,“他太混了。”
後面劉三胖壓低了聲音。
鄆言只能聽到被稱爲“小路”的男人越來越壓抑的哭泣聲。
原路返回樓梯間,他離開沒多久,劉三胖摟着一個男人從廁所走了出來。
“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爲你掉馬桶裏了呢!”劉莉不滿道。
鄆言淡淡“嗯”了一聲,心情就像外面烏雲密佈的天氣一樣,不是很好。
自從來了桐溪鎮,他就覺得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粘稠,令人厭煩。
在樓梯間站的時間有些久,擡腳時地面還有些溼黏。
回到飯桌上,菜已經收了下去,換上飯後水果。
鄆言掃視一眼,發現少了一個人。
在場的人中沒有人臉上有哭過的痕跡。
大約晚上九點多鐘。
鄆梅熬不住了,又說了幾句,便想回旅館睡覺。
劉三胖勸道:“你那住的地方太差了,我讓司機跟你們一起回去,把東西拿這邊睡吧。”
許是被安慰了一番,孫尚軍臉色也好了一些,跟着說道:“老同學一場,下次再回來直接來這邊報我名字就行了。我現在讓人給你們開房間。”
“哎呀,不用麻煩了,再住一晚明天一大早我們就回去了。”鄆梅不想麻煩同學。
“那個,”鄆言突然打斷他們的推讓,對劉三胖問道:“劉叔,我還想在鎮上多待一段時間,能不能收留我,給我個工作機會?”
劉三胖愣了片刻,一拍大腿:“那當然好啊,你這水平,就是把我的校長讓給你都可以!留下來吧,咱鎮子雖然沒你們大城市便利,但有幾個叔叔在,你就是不工作也餓不死。”
孫尚軍呵呵笑着,“來酒店裏工作也行。”
既然鄆言都要留下來,他們便沒再阻攔鄆梅要回旅館住,怎麼說這關係已經又親近了幾分。
這裏離他們住的旅館就三條街,劉三胖目送他們離開,拍了拍劉莉的手,笑呵呵問道:“他這是爲你留下來了啊。”
不然一個高材大學生何苦留在這裏。
劉莉嘴上不說,卻露出開心的笑臉,她撒嬌道:“爸,我也要去你們學校當老師,我要和鄆言做同事!”
“好好好。什麼都聽你的。”劉三胖只有這一個閨女,平日裏要什麼給什麼,這點小要求自然要滿足,他寵溺地捏劉莉鼻子,父女二人笑成一團。
孫尚軍在後面有些失落,看了看不遠處的白線。
“兒子,你怎麼突然要留下來當老師?”鄆梅不解道。
鄆言回頭看了看燈火通明的酒店。
下電梯時,電梯門還沒關,他從電梯對面的反光面中,看到了跳樓死去的孫偉。
和他夢中的男孩竟有幾分相似,也許孫偉就是他的任務目標?
彭爭文還以爲他是在想劉莉,對老婆擠眉弄眼道:“還能是什麼,思春了唄。”
他們對兒子突然要留下來的決定並沒有什麼異議,只要兒子健康快樂,在哪裏工作都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