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警局後,失魂落魄的女老師喃喃自語,沒有撐傘,徑直走入雨中,不知道要往哪裏去。
李冬乖乖站在鄆言身邊,仰着臉看向鄆言,眼神專注,似乎他的世界裏只有眼前人。
鄆言冷笑摸兜,喉結微動,想要再抽根菸,低眉時卻撞見李冬的目光。
他不動聲色地把煙塞回去,審視李冬片刻。
“你相信世界上有鬼嗎?”
自由心證,這似乎是個僞命題。
但李冬絲毫沒有猶豫,肯定地答道:“我相信。”
“嶽聰和黃娟娟是什麼關係?路亞豪又扮演着什麼角色呢?”鄆言並不指望李冬能夠回答他,他撐着傘,送李冬回了學校。
學校外來了些家長,學校裏接連出事,消息已經瞞不住了,學生們放假三天,高三也不例外。
許多低年級的孩子成羣結伴地離開,商討着要趕緊去黑網吧搶座位。
鄆言站在路邊,輕而易舉地可以看見,陸海清的母親也來了。
陸海清和他母親有五六分相似,那是一位很普通的母親,姣好的面容已經有些皺紋,表情嚴肅,正幫陸海清整理掛在背後的書包。
不遠處,一個瘦弱膚白的男人,腰部微彎,努力地擡起頭和路亞豪說着什麼,卻被路亞豪一臉不耐煩地打斷。
路亞豪擡頭四處尋找,右手卻被男人死死拉住,一臉焦急地勸阻道:“小豪,我給你做了你愛喫的菜,咱們回家吧,別鬧事了行嗎?”
“誰踏馬愛喫誰就去喫,我還有事!”路亞豪掙脫出自己的手,他褲子側面口袋隱約可見匕首的輪廓。
路弓福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裏,路亞豪剛擡腳要走,一隻大手按在他的腦袋上,他的腳就像紮根了一樣,絲毫動彈不了。
“*尼瑪要我說多少遍我不回去!”路亞豪一聲怒吼,引來視線無數。周圍人見情況不對,腳步更加匆忙了。
路亞豪一回頭看到鄆言,臉都黑了,不情不願地道:“是你?這都放學了,你又想幹嘛?”
鄆言沒有搭理他,反而看向面前一臉驚喜的瘦弱男人,這人就是路弓福。
那天出現在酒店廁所裏,哀求劉山讓路亞豪重返學校的人。
“你是小豪的老師嗎?這孩子平時不乖,但是個好孩子,老師你能不能多教教他?”路弓福揉搓着手,肩膀慫成一團,鼓起勇氣請求道。
如果不是路亞豪就在身邊站着,鄆言甚至會覺得他們兩個說的不是同一個人。
好孩子,只是有點不乖?這居然是形容路亞豪的。
殺人,威脅同學,校園暴力,甚至涉嫌強*,在他父親眼中,也僅僅是不乖,一時走了彎路而已。
鄆言微微一笑:“好的,我以後會多加註意路同學的。”
他把“多加註意”四個字,說的格外清楚。路亞豪譏諷地看着他:“你都不是我老師,管這麼多,小心沒命啊!”
鄆言抓他頭的手暗中用力,對路弓福說道:“我還有一些事情想問路同學,晚些我親自送他回家。”
說着,就那樣抓着路亞豪的頭,帶着他離開了學校門口。李冬小跑着跟了上去。
走到學校附近自建房的小巷子裏,把路亞豪往地上一推,鄆言坐在木箱子上,撐着腿堵住出口,掏出煙,點燃。
“說吧,你和嶽聰什麼關係?”
剛下過雨,巷子裏溼漉漉的,路亞豪站起來,拍拍身上沾的泥土,一臉不屑地問:“你問這個幹嘛,人又不是我殺的。”
“我聽說你和他關係不錯,你知道他爲什麼會死嗎?”
“拜託,我是人,又不是閻王爺,我怎麼知道一個人什麼時候會死,爲什麼會死。”
路亞豪靠在牆上,一臉“我就是不配合你能拿我怎麼樣”的表情。
鄆言笑笑,神色冰冷:“你大可不告訴我,這樣你很快就能下去見嶽聰了。”
“你這是什麼意思,你要殺我?”
路亞豪摸向自己的褲子口袋,眼神不住地打量鄆言。這個巷子他再熟悉不過,每次他要教訓什麼人,總是會把人拖到這裏,自建房裏廢棄的物品,幾乎都堆在這裏,兩邊住的不是學生就是聽力不好的老頭子老婆子。
誰也不會多管閒事。
鄆言只是看着他,並沒有多餘的動作。
一時之間,巷子裏陷入沉默。
鄆言只是在想,究竟是什麼樣的環境,才能早就一個人,談起生命時會是這樣習慣到近乎漠然的態度。
直到他抽完那隻煙,路亞豪才緩緩開口道:“我和嶽聰早就不玩了,不是一路人,玩不到一路去。我當時在教室,班裏人都可以證明,反正人不是我殺的,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路亞豪用眼神示意鄆言把腿挪開,他繃緊背部,插在兜裏的手蓄勢待發。
“別急啊,我沒說你不能離開。只是還有一些問題想問你。”鄆言漫不經心地笑道,他俊美的臉上,浮現出奇怪的表情。
“我只是想問,你和黃娟娟關係好嗎?那張照片,是嶽聰發給你的吧?”
黃娟娟出事那天,路亞豪並不在學校。能膽大到拍照片,發給路亞豪的,必然是和他關係不錯的人。爲什麼要拍這種照片發給路亞豪,是獵奇,還是有別的原因在?
路亞豪呼吸一滯,瞬間抽刀想往鄆言腿上捅,卻被鄆言一拳頭打歪頭,猛地摔在牆上,又滑落到地上。
十分鐘後,鄆言從小巷子裏走出來。
李冬撐着傘站在不遠處,衝他笑笑。
喚狗似的,鄆言招手,李冬乖巧過來。
“校史館,帶我進去。”
已盡黃昏,校園裏除了看門的保安,空無一人。
有些學生住的實在太遠,不得已留在宿舍裏,學校爲了安全起見,通常會留個老師住在宿舍照看。
邱震國本不是這次輪值的老師,可他實在不敢回家。
家裏空無一人,學校裏至少還有學生陪着他。
一中並不是一開始就有這般規模的。鄆言在此上初中的時候,學校的樓房才三層不過,他回城沒兩年,學校就建了新教學樓。慢慢地取代了以前的舊樓,舊樓便用來存放一些退休的桌椅,或者是圖書還有一些其他的雜物。
已盡黃昏,天幕漸晚。門衛早已拉上簾子,躲在狹小的保安室玩手機。
校史館在電力房後面。這裏還有以前廢棄的操場,草木深深,大樓鐵門鏤空,鏽跡斑斑,這是舊樓退休後,避免學生闖入,特意安裝的。
李冬掏出一串鑰匙,校史館在三樓,二樓裝廢棄物品,一樓是物理和化學實驗室,十天半個月也不一定用一次,不過是擺出來充當門面,應付檢查。
但入口處的灰塵上面,腳步凌亂,顯然經常有人進出。
“你還記得我們的教室是在幾樓嗎?”
樓道里還回蕩着李冬說話的迴音,這裏擱置太久了,空氣中都飄浮着灰塵的味道。
鄆言拿出早已準備好的手電筒,電力房出事,老舊教學樓都無電可用。
“幾樓?”鄆言過去的記憶一片混沌,他一邊問,一邊四處照亮,查看教室裏的情況。
一層有六個班級,兩邊是辦公室,整棟樓都沒有廁所,要想上廁所必須去樓外。
一間一間看過去,這裏不僅有物理化學實驗室,還有畫室和音樂教室。
畫室桌子上凌亂地堆放一些石膏頭像,有的甚至滾落在地上,摔的開裂。
草草地在一樓走一圈,鄆言上了二樓。
李冬像個小孩子一樣高興,拉着鄆言左拐走到第二間教室門口。
輕輕一推,門就開了,裏面堆滿廢棄的桌椅,上面佈滿蜘蛛網和灰塵。
“以前你就坐在這裏。”李冬指着第一排右邊靠後窗的位置,外面可以看到樹木鬱鬱蔥蔥的黑影,“然後呢,我坐在這裏。”
李冬咧開嘴巴,走到左邊第三排,拍了拍桌子,一陣灰塵應風而起。
鄆言只看了一眼,便淡淡開口:“還是想不起來,走吧,去三樓。”
他徑直離開教室,前往三樓,走到隔壁教室時,透過窗戶似乎看到了什麼。
推開門,走進去,這間教室和隔壁一樣,堆滿了桌椅,佈滿灰塵。
唯一不同的是,這間教室的中間空了很大的位置,地上還放着兩牀髒兮兮的褥子。
鄆言蹲下身子,用紙巾墊着,捏着褥子一腳,翻開。
一股臭味鋪面而來,穿過的內衣物都在下面堆放着。
鄆言厭惡地鬆開手指,快步走出教室。
三樓倒是乾淨整齊了許多。
教室裏放着一排排文件櫃,李冬好像沒跟上來,鄆言也並不在意。
他先後打開幾個櫃子,摸清楚排序規律後,輕而易舉地摸到了他想要的文件。
“找到了。”鄆言抽出文件夾,打開,裏面裝存的當時他在這裏上學時整個年級的□□,還有一些成績存案。
翻出幾張照片,鄆言順利地找到了劉莉,她是隔壁班的。
而孫偉,確實和他一班,兩人同站最後一排,卻在最左和最右。照片上的男孩穿着淡藍色短袖,寸頭,趴着前排兩個男孩身上笑的很是開心。
看着照片,鄆言依舊沒有關於孫偉的記憶。
看來可以排除孫偉了。
不知爲何,鄆言心中竟然有些慶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