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卓景寧眼睜睜的看着死掉的範七，一步一步往外走，逐漸沒了身影。
卓景寧很確定，範七隻是屍體。
也沒有變成鬼。
忽然這時，他耳畔響起了聲音，是鬼語。
“這人聽了不該聽，所以死了。事情是晏仲惹的，是他酒醉無遮攔，所以得罰他。不過是自家人，小懲大誡，破財免災一下。”
卓景寧循聲看過去，看到了一名富家婦人打扮的女人，三十來歲，正是湘裙的那位姐姐。她站在陰影裏，附近光線昏昏沉沉，忽明忽暗，也讓這女鬼的身影看起來模糊不清。
“見過夫人。”卓景寧趕緊見禮。
“嗯。”這女鬼點點頭，沒說什麼，直接就消失在卓景寧視野中。
卓景寧呼出口氣，他這才明白那個假鬼門關是怎麼回事。晏仲酒後失言，叫範七聽到了，範七直接被鬼殺了，然後操控他的屍體，卻弄了個假鬼門關來騙錢。
這不正是破財免災？
不過範七的狐朋狗友是怎麼回事？他記得範七的狐朋狗友，似乎也是活到了最後的人。雖說總體上來說，兩個女鬼這聊齋故事中，死的人並不多。
卓景寧決定今晚上再陪着晏仲去一趟。
知道了假鬼門關的真相，這假鬼門關對卓景寧也就沒有吸引力了，因爲他肯定弄不到手，弄到手了也是個燙手山芋，還是不作死比較好。
他現在好奇的是，範七的那個狐朋狗友到底是人是鬼？
說到底，範七的老婆會死，和這人也有幾分關係。
半夜時分，醉酒的晏仲終於醒了。
“這半夜三更，你一個人去不安全，路上我陪你。”卓景寧等到晏仲準備出門時說道。
“多謝老師。”晏仲只當是這段時間的師徒感情培養計劃成功了，兩人騎馬而出，這次卓景寧所騎乘的是他的那匹老馬。
這老馬雖說慫了點，並且賣隊友成性，但用它來分辨是否危險，也是好用的很！
如果範七的狐朋狗友是鬼怪，或者範七是鬼，那麼這匹老馬鐵定轉頭就跑。
走了一路，忽的兩人看到前邊出現了兩根石柱子，石柱子後是石臺階，霧氣升騰，有一扇門若隱若現。
跟真的鬼門關一模一樣！
卓景寧眨了眨眼，看了幾次，都是如此。這不是障眼法！
不過看守鬼門關的已經變了，儘管喬裝改扮後，但卓景寧還是認出來，其中一個是範七。老馬沒有動靜，也就意味着無論是範七，還是範七的狐朋狗友，都不具備危險性。
範七隻是一具屍體，死屍在這匹老馬眼中，當然沒有危險性。
至於範七的狐朋狗友，明顯是活人。
因爲開口的就是他，說的不是鬼語，是人話，而且還帶本地口音。
“恁兩幹啥哈？”
晏仲奇怪的道：“鬼爺爺怎麼不說鬼語了？”
他天賦異稟，沒有修行，也能聽懂鬼語，和鬼怪溝通交流。若不然，那晚上他死去的朋友也不會只找他。
“這是新規定，由祖君老爺施了法，只要是凡人靠近鬼門關，都能聽懂鬼語。你們聽的是人言，實際上我們說的還是鬼語。”範七的狐朋狗友說道。
晏仲不疑有他。
卓景寧這會兒卻是深深地看了這人一眼，這人居然知道祖君老爺！
祖君老爺，可是這片地區那位鬼神的尊稱！
一般情況下，不該是那些有人當過官的大戶人家、達官顯貴人家才知道的嗎？範七的狐朋狗友不過是一個地痞無賴，又怎麼可能知道？
所以，結合這似真非假的鬼門關，這範七的狐朋狗友，不是普通人。
晏仲交了錢，繼續往前走。
然而怎麼走也走不到那扇門前，這石臺階綿綿無盡般，卓景寧看得清楚，那是障眼法，晏仲一直在原地踏步。看來這就是湘裙的姐姐，所說的小懲大誡了。
卓景寧看向了範七的狐朋狗友，卻看到他衝着自己行了一禮，接着便一扯範七的屍體，一人一屍就此離去。
卓景寧想了想，他也走了。
這是晏仲的懲罰，和他無關。
到了晏府，卻看到晏仲家的管家過來遞上一封信，然後說道：“有個無賴送來的，說是一個貴人要他送給卓大人的信。”
卓景寧打開信，字跡娟秀，是一個女人的筆記。
是湘裙的姐姐寫給他的。
在信中告訴他，範七的那個狐朋狗友是一個走陰人，能聽懂鬼語，所以一直給附近的鬼魂辦事。
似這樣的人，爲鬼魂辦事，其實是在間接的供奉鬼怪，這是清廷不允許的，只有達官顯貴，才能供奉鬼怪，所以走陰人被規定不準擁有財富，不能享有富貴。
但可以在臨死前獲得成鬼祕法，死後有機會成鬼。
走陰人很神祕，但又因爲窮困潦倒，更像是騙子，通常只廝混在鄉野之地，也有安家於市井當中的。
這其實是一個給世人看的謊言。
一如清廷的達官顯貴暗地裏在祭祀鬼怪，可明面上，卻又在供奉修行中人。這不僅是那位有龍陽之好的丁先生只是個鄉下野修，見識少所產生的誤解。更是在這一個天大的謊言中，丁先生還沒有觸碰真相的資格。
至於既然如此，爲什麼還要留着修行中人？卓景寧所瞭解的，是這修行，有利於穩定人心，還有利於提升死後的成鬼機率。
前者，是給世人準備的。
後者，則是給達官顯貴準備的。
並且這修行，還有大量的財富，怎麼能不叫人趨之若鶩？
卓景寧微微沉吟，這青州、焦郡等地因爲那個鬼神府域，這消息閉塞還真是厲害啊！似乎連走陰人也不存在，不過這多少也跟鬼魂數量太少有關。
相較於這鬼神府域外的地方，這青州、焦郡兩地的鬼魂數量，確實太少了。
不過也有可能，是他這位卓大人，無論是當卓縣令、白刺史，還是卓巡撫的時候，都是不體恤民情那一類，當然不可能知道這一類窮困潦倒，廝混在社會底層的走陰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