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個人都不是我們思想的傳承,而僅僅只是我們血脈的傳承。
我們的腦子裏當然會構建好一個完美的、安樂的、最好的康莊大道,就眼巴巴地盼望着孩子們能按照我們給的最幸福的路去走,覺得這纔是他們最正確的人生。
可是蘇鬱啊,這只是我們幻想的啊,並不是事實啊,這是兩碼事啊!
從薛大已讓跳樓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錯了……
如果這個兒子沒了,我的命也跟着沒了,我還有什麼是想不開的?
還有什麼是接受不了的?”
吳典麗落下淚來,望着蘇鬱,苦苦哀求着:“蘇鬱啊,我知道要你現在接受很難,但是我們做父母的初心難道不是希望孩子們擁有幸福?”
蘇鬱:“可是他們這樣的路不會幸福!”
吳典麗反問:“是他們在一起幸福了,但是不被你祝福,還是你非要他們按照你的想法去生活,就算不幸,也要僞裝幸福,這樣才幸福呢?”
蘇鬱:“……”
吳典麗:“他們自己發自內心的笑,這纔是幸福,不是嗎?
我聽說,蘇老爺子前幾天死而復生了,蘇鬱啊,你想想,是不是非要走到那一步,你纔會哭着喊着說:你不逼他們了,你接受他們了,讓他們都回來吧!
現在我們明明可以抓住的,還來得及的,爲什麼非要等到失去,再追悔莫及呢?”
“你什麼意思?”
蘇鬱看着她:“你在威脅我?薛大自殺了,我這邊繼續逼着,他又要自殺,或者硯知也要自殺一次?”
吳典麗:“我當然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不希望悲劇以這樣的形式呈現,因爲我們明明可以現在就改變結局的,不是嗎?
蘇鬱,你的初心到底是什麼啊,你生下硯知的時候,是不是也像我一樣,想把全世界最好的一切都給他呢?
可現在,對他來說,他寧可不當總統、寧可放棄一切也想要跟自己心愛的人在一起啊,你到底明不明白?
而且他取向如此,就算今天不是薛大,他以後最多有可能愛上別的男人,反正絕對不會是女人!”
蘇鬱:!!!
吳典麗:“薛大從小到大,見了女孩子就躲,我以爲他害羞,後來才知道他不喜歡。硯知難道不是如此嗎?你見過他對哪個女孩子有意思嗎?人類對異性有懵懂美好的愛意,這種情感,十幾歲就會有了,可硯知都要三十歲了,他還不曾對一個女孩子有過,你可以逼他跟男子分開,可你能逼他換一個喜歡女人的靈魂嗎!”
蘇鬱震驚在當場!
她從未想過這個問題。
她想的是,只要兒子跟薛大分開,以後會喜歡女人的。
她忽略了兒子其實從頭到尾都不喜歡女人啊!
所以就算兒子跟薛大分開,他還是不喜歡女人啊,他還是不可能娶妻生子啊,不然不就成了騙婚了嗎,不然不就是要殘害另一個無辜的姑娘了嗎?
蘇鬱聽着吳典麗將一切剝開來說,只覺得對方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利刃,狠狠戳在她心上!
她唯一的幻想,最後一點點渴望着兒子會變好的幻想,如同肥皂泡一樣破碎了。
“嗚嗚~嗚嗚嗚……”
蘇鬱掩面傷心地痛哭起來。
套房裏。
大家已經都從露臺那邊走過來,就站在這扇門後了。
薛二推着薛大,薛大坐在輪椅上,臉色蒼白。
可吳典麗說的也是事實,他真的,不可能喜歡女人,就算沒有薛大,就算他現在立即失憶,忘記一切,從頭開始,他也只可能再喜歡上一個人男人罷了。
而且……
心裏有了這樣的一個人。
他還能再喜歡誰啊?
林達爾沒管妻子,任由她哭,給她遞紙巾。
等她哭聲漸小,他這才摟住她。
“老婆,媽媽這輩子最痛恨爸爸喫薰魚,可是爸爸就是喜歡喫,總是偷着喫。前幾天辦葬禮的時候,媽媽哭着說,只要爸爸能回來,她再也不攔着他喫薰魚了,還會陪着他一起喫。”
林達爾輕拍着她的背。
他的聲音很溫柔很溫柔:“我們的兒子很優秀,薛大也很優秀,他倆很般配啊。這世界本就是多彩的,什麼樣的人都有。你看,我們有了永崽,他不是姓林了嗎,我們還有茵茵,還有遠崽。人生在世,哪兒能事事如意呢,老公知道你要強,但是孩子的這個問題,並不是什麼大問題啊,他只是喜歡的跟我們不一樣,他並沒有作奸犯科、做什麼齷齪丟臉的事情。反正,我挺支持的!”
大家在那扇門板後,等了很久很久。
蘇鬱終於望着吳典麗道:“我有點累了,我先回去了。”
她站起身,也不去找薛大或者林硯知鬧了。
她一臉疲憊,整個人無精打采,好像一隻被打蔫兒的花兒。
林達爾心知妻子也需要時間接受,如今她能安靜地說話,已經很難得:“我陪你回去休息。”
吳典麗心疼地看着蘇鬱:“蘇鬱,你……注意身體。”
蘇鬱沒說話,在林達爾的攙扶下,心灰意冷地往樓梯口的方向去。
那扇門忽然開了。
“媽咪!”
林硯知帶着明顯的哭腔,喊了一句。
蘇鬱整個人一怔,回頭看着。
就見林硯知淚流滿面地撲過來,跪在她腳邊,抱住她的腿,哽咽不止:“媽咪!兒子不孝,對不住您!但是兒子也沒辦法啊,麗姨說的對,兒子確實是不喜歡女人,怎麼都喜歡不了,嗚嗚嗚~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嗚嗚……”
蘇鬱看着痛苦哭泣的兒子,又看向不遠處,薛二紅了眼眶推着的薛大。
薛大一雙鴛鴦眼噙滿了淚水,雙腿被醫療支架固定住,一副剛做完手術的樣子。
鍾素難過地站在門邊哭着,想幫着他倆說幾句話,又怕自己沒有立場、說多錯多。
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蘇鬱。
吳典麗站起身,哽咽道:“蘇鬱啊,你就高擡貴手,給這兩個孩子一條活路吧!我求求你了!”
蘇鬱狠狠擦去眼淚,腿用力地將林硯知抖開:“站起來!還有你們,都哭什麼,搞的一副全世界只有我纔是那個惡人的樣子!煩死了!”
吳典麗瞭解蘇鬱,她又哭又笑地上前:“蘇鬱,這麼說,你不反對他倆了?”
蘇鬱氣呼呼地瞪着她:“哼!我再反對下去,豈不是成全你們都是好人,就我一個惡人!我纔沒那麼蠢!”
林硯知喜極而泣,起身將母親死死抱住,又在她臉上親了一口!
蘇鬱清楚地看見,兒子眼睛裏的笑,哪怕是噙着淚花,可這樣的笑容卻彷彿來自靈魂深處,透着一萬份驚喜,清澈明亮又彷彿被點亮了全世界的燈火!
蘇鬱心酸地想着:那就讓我難過好了,只要兒子能幸福。